但偏偏他是名震江湖的北喬峰,契丹人身份未出之前,誰不知他仁俠過人,義薄雲天?他的好名聲,讓他少了多少指責。
比如,喬峰若遇上‘窮凶極惡,雲中鶴那種Yin賊,抬手放過,人人非但不會指責,還會說他是寬厚仁義!
而我若要放過他,人人都會罵我聖母心泛濫!
同樣的事,不對的人,給大眾的感官都不一樣。你說這世上,真有道理對錯可言嗎?無非就是認知觀念的碰撞罷了,最終解釋權就在勝利者的一方。
你再想想我為人狂狷,根本容不得,外人對我吆五喝六,更彆說辱罵了。
喬峰卻不然,曾在杏子林就幾次阻止,我殺那個滿嘴放屁的趙錢孫。
我知道他的為人性格,那次我退讓了!
可他這次仍要阻止,我也知道他是為了全阿朱與包不同,風波惡的兄妹情義,那我也可以退讓!
可你想想,我又能退讓到幾時?
我為人秉性如此,理念也是如此,就是強存弱亡,也可以說是什麼時候,說什麼話。
比如一些人,明明知道我厲害,卻要以所謂武林道義譴責於我,那我是反抗不反抗?」。
王語嫣「撲哧」一笑道:「你不但要反抗,還要殺人!」
顧朝辭拍手道:「著啊!你知道包不同與風波惡為何要找死嗎?
他們這叫攻心,我若不殺他們,就是折了顏麵,他們知道我的為人,斷不會如此!
我若殺了他們,隻因一點小事,動輒取人性命,豈非魔頭做派?
我武功又高,江湖人難免人人自危,隻消有點威望的人登高一呼,我這武林公敵就跑不了了。
隻是喬峰與阿朱的出現,或許是個意外,可喬峰行事也有自己的一套準則,以他的想法,去定義一個人是否英雄好漢。
在他的眼裡,包不同風波惡這種人,就是人品高雅的俊傑,不該死!
我卻與他的認知理念背道而馳,他若不死,以後碰到,也會難免出現我殺人,他救人的情況。….
如此沒完沒了,我念頭也不通達。還不如一勞永逸,既能讓蕭遠山親手打死兒子,也能讓我少了很多麻煩!
畢竟喬峰這種人,一旦惹了,必須殺了,否則讓人寢食難安!
若隻是我一人,再放他一次,也不是不可以,但我現在有了你,一切可能造成的威脅,我都要清理!一個喬峰又算得了什麼?」
王語嫣聽的心下一顫,胸中也升起一股甜蜜,低聲道:「他為了阿朱可以麵對你這種高手,豪不退縮,阿朱也為了他心如死灰……唉,誰知一切皆因理念、誌向的不同,就能走到今天,實在可笑!」
顧朝辭朗然一笑道:「你可不要小看理念、誌向的不同。無論是江湖之遠,還是廟堂之高,所有恩怨起始,皆不脫此藩籬。
遠有秦始皇焚書坑儒、漢武帝獨尊儒術、唐武宗崇道滅佛,這還不是因為雙方理念不同,因這事死的人少嗎?
再近些,本朝王相公變法,還不是與保守派理念不同,結果爭鬥不休,今天這個被抄
家流放,明天是那個被下了大獄!
中間哪有對錯,隻是各自秉持的理念,與誌向追求不同罷了。
再說我自己,目的其實很簡單,我無心權勢,隻想要武功天下第一,當世無敵。能夠逍遙人生,活的肆意一些。
骨子裡實則並不喜殺人,奈何世道如此,樹欲靜而風不止,人人都逃不脫名利二字。
我縱然不殺人,人還想用我的人頭,來得到自己所需一切呢!」
這些事王語嫣有的在書上看過,有的聽過,想了想,覺得頗有道理,輕聲道:「其實我一直不敢對你說,我一看到你殺人的樣子,就怕得不得了,每一想起你殺人的場景,就仿佛不認得你似的。」
顧朝辭微微一笑道:「你昨天麵對群豪,英姿颯爽的樣子,也讓我有些陌生呢,不過我卻喜歡這樣的你!
女子不靠男兒,仍能自強自立,方為巾幗!也是天可憐見,讓現在的你,屬於我了,否則我估計得心疼、頭疼了。」
王語嫣知道他的意思,不由麵皮一熱,卻聽顧朝辭歎道:「你說你母親爽決明快,更勝男兒,這話一點不假,她若非被情所困,也是大有作為之人!隻是我怕這丈母娘不待見我啊!」
王語嫣輕哼一聲道:「你這麼想再好不過!
我以前總覺大家各自過得好好的,為什麼一定要你殺我,我殺你的,尤其我母親見到姓段的就殺,我一直不理解。
現在知道內情了,我也在想,我這個親爹到底怎麼傷害我母親了,讓我娘這樣恨他,一見姓段的,就要砍了做花肥。
我家花下,死的人真是不少……」
她說到這裡,想起顧朝辭所謂恩人被娘殺了之事,又轉移話題道:「而今跟著你,也發現事到臨頭,不想殺人也是不成,真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顧朝辭也不去提,自己杜撰出來的那個段姓恩人之事,笑著道:「這你可說錯了,你娘不是恨你爹,而是愛你爹,還是愛到骨子裡,可以為他不要性命的那種!」
王語嫣驚的一骨碌,爬了起來,瞪著一雙俏眼,很是不可置信道:「怎麼會?」
她見顧朝辭一臉微笑,仿佛不是騙自己,又躺下問道:「那我那個爹是個什麼樣的人?」
王語嫣從未見過爹,不管王家名義上的,還是段正淳這個正牌爹。
顧朝辭將她輕輕摟住,說道:「你這個爹可了不得,他不光家裡有王妃,外麵更是情人遍地,可以說是你在外麵遇上一個漂亮小姑娘,她就有可能是你親姐妹!」
王語嫣鼻頭輕動,哼了一聲,打了顧朝辭一巴掌:「你儘胡說!」
「我可沒胡說,你回去問你娘,她知道你爹那些事的。」
「我才不問。」
兩人鬨了一陣,房內本就燭影搖紅,這時顧朝辭感覺,整個屋內也充滿了澹澹的女兒香氣。他心旌動搖,越發難眠。
王語嫣也仿佛跟顧朝辭有說不完的話,兩人情意殷殷,直敘至天色微亮,王語嫣才沉沉睡去,她內力雖深,經曆卻少,這時再也忍不住那股困乏了。
顧朝辭望著王語嫣,見她睡姿柔美,瞧了好半晌,才吹滅燭火,擁被而臥。聽著身邊佳人呼吸,綿軟輕細,直挨到天明,方才迷湖睡去。
兩人乘馬行了三日,沿途風光絢麗,二人雖走馬而觀,卻也大開眼界,胸襟暢爽。這日又雇船循著運河南下。
顧朝辭內傷未愈,為避免麻煩,船隻也儘量不靠岸。忽聽船家來報,說是米糧儘了。王語嫣覺得白日露麵不妥,便吩咐日落後再做計較。
太陽西落,船隻披著殘霞,靠近河岸,忽聽得岸上一陣喧嘩。
王語嫣不喜歡麻煩,
又擔心顧朝辭惹出禍端,便讓船家退回河心,又將他給拽入艙內。
顧朝辭也不阻止,隻好聽她的,王語嫣又按耐不住好奇,掀開幄布一看,岸邊暗蒙蒙的,似有許多人影晃動。
忽聽一人細聲細氣的道:「你們說這降龍羅漢,說的是真是假,血煞魔君真的身負重傷,沒有兩三個月,絕對好不了?」
接著一個粗大嗓門說道:「血煞魔君找不到,看看淩波仙子也是好的。聽說她不但長得像仙女一般,武功之高,連降龍羅漢都不是她的對手。我趙老六這輩子,隻要能看看淩波仙子的樣子就夠了!」
一女子輕哼一聲道:「趙老六,你怕真是活夠了!
血煞魔君就因為一個小丫頭,不給此女麵子,連北喬峰都給殺了!
而且所謂淩波仙子,也是心狠手辣之輩,一掌就將「南陽老叟」這等高手,打的筋斷骨折!你還想看人家,你有幾條命?」
粗嗓子道:「哼,說起這個,還不是那些人無能,什麼南慕容北喬峰都是浪得虛名,才被人家一個人給挑了!….
衛輝城幾百條漢子,也是廢物!竟然還逮不著一個半殘的血煞魔君,與一個小丫頭!」
細聲細氣的人說道:「省省吧,我們混混就算了,也有銀子拿。血煞魔君與淩波仙子,若真出現在我們麵前,我們夠人家殺嗎?還南慕容北喬峰浪得虛名,他們再浪,弄死我們也是一指頭!」
就在幾人胡吹冒聊時,船家采購已畢,掉櫓返岸,裝上東西,王語嫣急催船家撐船離岸。
王語嫣知道「淩波仙子」說的就是自己,這個名號也就罷了,可聽自己是心狠手辣之輩,心中十分怏怏。可轉念又想,一魔一仙,也挺般配,心狠手辣,就心狠手辣吧。
回頭一看,顧朝辭做沉思狀,便問:「顧郎,這些人都是哪路人,誰的部下?」
顧朝辭嗬嗬一笑道:「這些江湖宵小,遍布天下,又何須管他哪路人,誰的部下!」
王語嫣微一思忖,輕輕點頭,便不再問。
兩人一路上情意濃濃,王語嫣除了見識腦洞不及顧朝辭,自身所學淵博精深,無論是武學義理,還是四書五經等等,出口引經據典,皆成章句。
顧朝辭聽得大加讚賞,深感這女子,原軌跡中將自己活成了一個戀愛腦,成天都圍著慕容複,真是大大的屈才了。
這日太湖煙波已在眼前,兩人攜手立在湖邊,隻見長天遠波,放眼皆碧,七十二峰蒼翠,挺立於三萬六千頃波濤之中,極感喜樂。
船近蘇州時,王語嫣眉頭輕蹙道:「快要到我家啦,我娘脾氣很古怪,不許陌生男人上門,你怕不怕?」
顧朝辭傷勢已然痊愈,聞言隻是一笑。但內心卻也有些擔心,這個丈母娘絕對不好應付,畢竟自己不但殺了,人丁春秋這個爹,又拐了她女兒,害她成了心狠手辣的「淩波仙子」。
還要讓人搬家,想想也是有些頭疼。暗道:「人要逍遙,心念難除,終究隻是一場空!」
次日,船入姑蘇,襟山帶湖,橋水縱橫,這下就需要王語嫣給船家指路了,不是當地人,是真不認得。
小船緩緩滑前,從湖麵上望過去,岸上鬱鬱蔥蔥,青翠嫩綠,枝條隨風飛舞,不知有幾千株柳樹。
顧朝辭暗暗叫苦:「王夫人住在這等優雅景色之地,安能輕易離開?」
小船轉過一排垂柳,遠遠看見水邊一叢花樹映水而紅,燦若雲霞。
王語嫣拍手大喜道:「到家啦!」用手指著花樹道:「我們這莊子叫做曼陀山莊,所以種滿了山茶花,好不好看?」
顧朝辭心道:「這就是大理之花,是你娘為了你爹種的。」卻笑著點頭道:「簡直
美不勝收!」
又歎聲道:「非如此靈地,也養不出嫣妹這樣的人傑仙子來。」
王語嫣聽他誇自己,那是永遠也不夠的,自然回以微笑。
船直向山茶花樹駛去,到得岸邊,一眼望將出去,綠柳掩映間,到處是紅白繽紛的茶花,卻不見房屋。未等船隻靠岸,顧朝辭與王語嫣已然飛身上岸。….
忽聽得花林中歌聲細細,走出一個青衣小丫鬟。小丫鬟望見了王語嫣,快步奔近,神色歡愉,喜道:「小姐,你可回來了,夫人都快急死了,曾去表少爺家,鬨了好幾次呢!」說著向顧朝辭看了一眼。
王語嫣臉色一變,道:「幽草,快去通報我娘,就說貴客到了!」
幽草當先疾行,顧朝辭看她身形步法,竟然也會武功。
王語嫣帶著顧朝辭穿過花林,過石橋,穿小徑,來到一座小樓之前。小樓簷下一塊匾額,寫著「雲錦樓」三個墨綠篆字,樓下前後左右種的都是茶花。
進得樓內,顧朝辭剛一就座,便有仆人奉上清茶糕點。
顧朝辭端起茶碗,撲鼻一陣清香,揭開蓋碗,隻見澹綠茶水中飄浮著一粒粒深碧的茶葉,便像一顆顆小珠,生滿纖細絨毛。
這圓珠狀茶葉是太湖附近山峰的特產,後世稱為「碧螺春」,其時還未有這雅致名稱,本地人叫做「嚇煞人香」,以極言其香。
顧朝辭自然認得,喝了一口,隻覺滿嘴清香,舌底生津。但是過了好一會,仍不見王夫人出來,王語嫣道:「我去看看我娘!」
顧朝辭知道自己這種待遇,也是應有之為,絲毫不以為意,說道:「你娘說我什麼,你千萬彆跟她吵,一切交給我來!」
話音剛落,隻聽得樓外一個女子聲音喝道:「哪個男子膽敢擅到曼陀山莊來?豈不知任何男子不請自來,均須斬斷雙足麼?」聲音甚具威嚴,可也頗為清脆動聽。
王語嫣叫了一聲娘,連忙迎了出去。
顧朝辭也站起身來,朗聲道:「在下顧朝辭,今日唐突登門,望乞恕罪!」
那女子道:「顧朝辭?血煞魔君顧朝辭?可不是瞎充字號麼?」語音微帶詫異。
顧朝辭哈哈一笑道:「顧朝辭又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人物,何談冒充?定然如假包換!」
「娘」,王語嫣已經與人見上了麵。
那女子輕哼一聲道:「哼,你這丫頭,我還以為……等會再收拾你!」
她語音雖冷,但也儘顯關心之情。
話音一落,隻聽得環珮叮冬,廳中一對對的,走進不少青衣女子,都作婢女打扮,手中各執長劍,霎時間白刃如霜,劍光閃爍間,一直進來了九對女子。
十八個女子排成兩列,執劍腰間,斜向上指,一齊站定後,廳中才走進一個***,她一手正牽著王語嫣。
饒是顧朝辭知道王語嫣與她娘長得像,可一見這美婦形貌,也忍不住心跳加速。
原來這美婦不到四十歲年紀,身穿鵝黃綢衫,眉目口鼻固然不如王語嫣那般美豔無倫,臉上也頗有風霜歲月的痕跡,但瞧來兩人仍有五六分相似。
如此相貌,自然一等一的大美人了,
這一瞬間顧朝辭也理解了,為何廣大穿越同胞見到她們,要做曹賊……
嗯,母女同收,這比曹賊還要惡劣!
實在是那些人,來到了這個強大武力近乎可以淩駕於法律束縛的時代。
這人一旦自身武力夠高,又道德觀念低下,又以不走尋常路自詡,便可以將人性中最大的惡釋放出來,來儘情享受觀賞,這種畸形病態的***劇了。
王語嫣見顧朝辭向自己母親,目不轉睛地呆看,實在無
禮之極,連打手勢,要他彆瞧。
可顧朝辭心中思忖,一雙眼睛也就沒有及時,從王夫人臉上挪開。
王夫人冷笑道:「哼,當真是百聞不如一見!嗬嗬,血煞魔君,不過如此!」
顧朝辭猛然一回神,再一看王語嫣臉色不安,其他婢女各個一臉怒容,心下已明,連忙拱手作揖道:「伯母……」
王夫人猛然一側身,不受他禮,寒聲打斷他道:「不敢當伯母二字!」
「娘!」
「你閉嘴!你乾的好事!待會再跟你算賬!」王夫人斥了王語嫣一聲。
顧朝辭訕訕起身,又麵色一正道:「伯母如此待我,是不是因為丁春秋之事?」.
你們說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