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多餘的思考,他迅速而精準地撥通了一個內線號碼——直通漢東省政法委副書記辦公室。
省政法委大樓,何黎明辦公室。
何黎明深陷在寬大的辦公椅中,眼鏡被隨意摘下放在桌麵上。
他緊閉著雙眼,試圖在疲憊與驚懼中捕捉片刻的安寧。
自從徐江那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蠢貨,失手殺了另一個妄想拿錄音勒索自己的蠢貨。
他何黎明就再未有過一夜安眠,每一根神經都繃緊到極限,仿佛隨時會斷裂。
辦公室的平靜很快被打破,辦公桌上的電話突然炸響了鈴聲!
何黎明迅速的抓起桌麵的眼鏡戴上,當看清來電顯示上那2開頭的四位短號時,一股寒意瞬間從腳底竄上頭頂!
他不敢有絲毫怠慢,迅速的拿起話筒恭敬道:“喂?這邊是何黎明。”
下一秒,一道平靜的沒有一絲波瀾的聲音穿透聽筒:“我是省委高育良。”
“高書記?!”何黎明的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大手攥緊,聲音因緊張而變調,“您……您有什麼指示?”
電話那頭,高育良沉默了數秒,這短暫的沉默,卻如同巨石,壓得何黎明幾乎窒息。
終於,那平靜的聲音再次響起,不是指示,而是如同審判官般的詰問:
“何黎明,你的黨性……是什麼時候丟掉的?”
轟——!
這平淡如水的問句,卻如同驚雷在何黎明耳邊炸響!
他瞳孔驟然收縮,巨大的恐懼瞬間包圍住了他!他本能地想要辯解道:“高…高書記!我……”
“何黎明!”高育良毫不留情地打斷了他試圖編織的謊言,聲音帶著一種痛心疾首的失望:“你是我在四年前,親自點將,提拔上來的吧?!”
高育良的聲音如同重錘,狠狠砸在何黎明的心上:
“那時候的你,胸中應該還裝著信仰吧?那時候,你站在鮮紅的黨旗下。
舉起拳頭,字字鏗鏘對著黨旗宣誓的時候……可曾想過,有朝一日,你會墮落成今天這副模樣?!”
“……”何黎明死死攥著話筒,指關節因用力而泛白。
所有辯解的話語突然被堵在了喉嚨裡,隻剩下了他粗重喘息聲。
聽筒裡傳來高育良一聲沉重的歎息,那歎息裡包含著複雜的情感——有痛惜,有憤怒,但更多的是一種塵埃落定的決絕:“何黎明,去自首吧。”
“給自己,留最後一點身為乾部的體麵。也給我這個曾經提拔你的領導,留一點……體麵。”
高育良的聲音恢複了平靜,卻帶著最終判決般的冷酷:“這是我,以漢東省委常務副書記、省政法委書記的身份。
給你下的最後一道指令,好好配合調查,爭取寬大處理。”
“……”
何黎明整個人如同被瞬間抽走了所有骨頭,徹底癱軟在寬大的座椅裡。
不甘、怨恨、恐懼、悔意……種種情緒在心頭瘋狂翻騰。
然而,在絕對的權力意誌麵前,所有的掙紮都顯得如此蒼白可笑。
最終,千言萬語,隻化作六個字,從他的嘴唇中艱難地擠出:“高書記……我明白了。”
伴隨著電話那頭的忙音,何黎明呆坐了半晌,眼神空洞地緩緩掃視著這間象征著權力與地位的辦公室。
寬大的紅木書桌,滿牆的榮譽證書,整齊的書櫃……每一寸都浸透著他多年的鑽營與得意,如今,這一切都成了一種諷刺。
高育良這通電話,不是商量,不是試探,是最終判決書的提前送達。
是給他這位曾經的“將才”,保留最後一絲尊嚴的體麵。
同時,也是漢東如今公認的“雙峰”之一,對他政治生命下達的終結通知。
一切都結束了。
這個念頭徹底淹沒了何黎明,當那求生的本能掙紮熄滅後。
一種奇異的疲憊感反而洶湧襲來,瞬間壓倒了他所有的恐懼與不甘。
他沒有再試圖聯係任何人,沒有策劃任何徒勞的逃跑。
他隻是機械地拿起搭在椅背上的那件深色大衣。
動作近乎麻木地將其展開,輕輕地蓋在自己身上,仿佛為自己蓋上最後一塊裹屍布。
他再次深深地靠進椅背,閉上了那雙曾經充滿無限野望的眼睛。
在這權力大廈崩塌的前夕,在這冰冷的辦公室裡,他竟沉沉地睡了過去。
或許,這是命運給予他最後的,也是最殘酷的片刻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