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瑜仿佛沒注意到兩人細微的表情變化,繼續用平淡的語氣說道:
“是啊,本來一切都挺順利,隻是今晚回酒店時,在停車場恰好遇到點…小麻煩。”
“麻煩?”陶然亭眉頭微不可察地一蹙,關切地問,“梁顧問沒受驚吧?”。
“驚倒沒受什麼驚,”梁瑜擺擺手,笑容裡帶著一絲無奈的自嘲,“就是看到點不太平的事,順手撥了個治安電話。
結果很不錯啊,該抓的都被治安的同誌依法帶走了。
不過,現場帶隊的那位孫副局長臨走前,倒是給了我一個很…貼心的忠告。”
他刻意頓了頓,身體微微前傾,壓低了聲音,仿佛在分享一個秘密:“他說,建議我最好立刻開車離開府城,越快越好。
還特意提醒我,有家人最好也帶出去,一個都彆落下。”
會議廳裡的空氣在這平淡的話語中,仿佛瞬間被抽乾,凝重得能滴出水來。
江山河臉上的溫和笑容消失得無影無蹤,眼神驟然變得銳利如鷹隼。
陶然亭更是倒吸一口冷氣,臉色瞬間沉了下來,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麵。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氣氛中,梁瑜像是渾然未覺,反而用一種半開玩笑的語氣打破了沉默:
“我當時還挺好奇,這都新龍國了,怎麼還時興‘株連九族’這一套老黃曆啊?”
“株連九族?”江山河的聲音低沉得如同悶雷滾過冰麵,每一個字都帶著刺骨的寒意。
他身體前傾,一股不怒自威的壓迫感瞬間彌漫整個會議廳:“梁顧問,你這問題問得…一針見血啊!
這府城的水底下,莫非還藏著前朝的螃蟹不成?”
梁瑜迎上江山河那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目光,神色坦然依舊:“水深水淺,江組長你們正在摸底,比我更有發言權。
我這人吧,膽子小,想想孫局那話,心裡直犯嘀咕。
與其在酒店裡等著客人上門道謝,不如來咱們調研組駐地避避難。
這裡安全,燈火通明,至少.....”他輕輕拍了拍座椅扶手,語氣帶著一絲如釋重負的調侃:
“能讓我踏踏實實睡個安穩覺,不用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避難”二字,從他口中輕飄飄地說出,卻如同千斤重錘。
江山河和陶然亭的目光在空中迅速交彙,都看到了對方眼中那抹難以掩飾的凜然!
梁瑜是彆人也就罷了,可他偏偏是試點局的特彆顧問,是代表著最高層意誌的調研組自家同誌!
他在府城遭遇威脅,被當地治安副局長建議逃命。
這已經不僅僅是地方治安問題或黑惡勢力囂張——若是將它放到秤上稱量。
那就是府城乃至椽省某些勢力,赤裸裸地對試點局權威的挑釁!
是對整個調研組工作的公然蔑視和威脅!氣焰囂張到敢於公然對抗中央權威的鐵證!
來到椽省這麼久,明麵上風平浪靜,省委省政府笑臉相迎,但暗地裡的阻力會真的沒有嗎?
隻不過是那些阻力,並非疾風驟雨般的頂撞,而是如同水磨豆腐般的軟抵抗。
調研組的指令,他們“聽”,但怎麼落實?何時落實?永遠語焉不詳,永遠需要研究。
現在,梁瑜的遭遇,就像一把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了這塊軟豆腐上。
這不再是可以研究的軟釘子,而是一個整頓吏治、打破常規的絕佳突破口!
“梁顧問!”江山河的聲音斬釘截鐵,之前的客套試探蕩然無存,隻剩下戰友般的鄭重,“你這不是避難!你是給我們調研組送來了一個可以打破局麵的關鍵突破口!”
他隨即猛地轉向陶然亭,語速快如連珠,每一個指令都帶著雷霆萬鈞之勢:
“陶組長!立刻通知所有在府城及周邊待命的組員。
立即進入一級戰備狀態!取消所有休假,通訊設備24小時暢通,隨時待命!”
“另外......”江山河眼中寒光爆射,如同出鞘的利刃,聲音冰冷刺骨:“立即以‘試點局駐川省調研組’的名義,向椽省省委、省政府發函!
關於我調研組成員在府城執行調研任務期間。
遭遇嚴重人身威脅及地方保護傘勢力公然恐嚇的情況通報及緊急保護請求!
措辭要嚴厲,事實要清晰!要求省委、省政府主要領導親自過問。
責成治安安廳、紀委等部門立刻介入,提供最高級彆人身安全保障,並徹查幕後黑手!
告訴他們,調研組組員,在椽省的地界上,安全必須得到絕對保障!
這不是調研組的請求,是試點局的最高意誌!”
江山河的這一步,直接將事件無限擴大。
利用試點局成員遇險的政治重量,對省裡施加了泰山壓頂般的壓力。
“明白!組長!”陶然亭豁然起身,眼中精光閃爍,轉身大步流星地前去執行命令。
江山河重新看向梁瑜,蘊含著複雜的情緒:“梁顧問,你的這份見麵禮,重逾千鈞!……”
梁瑜臉上的笑容依舊溫和,他輕輕擺了擺手,:“江組長言重了,什麼禮不禮的?我就是旅途勞頓,想借張床,安安穩穩地睡一覺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