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玄右掌緩緩鬆開,符繭徹底崩解,最後一縷黑煙沒入掌心紋路。那道紋路如活物般蠕動,血絲自手腕內側攀爬而上,最終在脈門處圍成一圈暗紅閉環,像一道封印,又像一道召喚。
他低頭看了一眼,五指收緊,黑袍下擺垂落,遮住異變。
靈月站在三步之外,指尖殘留銀血,岩縫中那滴血已滲入地底,隻留下一道微不可察的濕痕。她未再說話,但目光掃過陳玄手腕時頓了一瞬。
無常子殘魂伏在他肩頭,灰芒幾近熄滅,聲音斷續:“記憶……完整了。”
“歸墟之眼。”陳玄開口,嗓音低啞,卻無遲疑,“坐標已入神識。”
靈月點頭,從懷中取出一卷殘破皮紙,邊緣焦黑,顯然是從族中古卷撕下。她指尖輕撫,一行蝕文浮現——“月引陣·北樞位”,與方才殘魂記憶中的地磚紋路完全吻合。
“他們用妖族血脈引陣。”她聲音很輕,卻字字清晰,“不止是僵屍,所有異類血脈,都在他們名單上。”
無常子殘魂微顫:“血容器儀式,需九百九十九具生魂為基,七日內必啟。一旦完成,歸墟之眼將裂,遠古魔神可借幽影之軀降臨。”
陳玄目光未動,盯著北方幽穀方向。那裡終年霧鎖,連飛鳥都不入。
“我們沒時間等。”
“你傷未愈。”靈月看著他,“那血紋……不是外傷。”
“它在認主。”陳玄抬手,掌心紋路忽明忽暗,與手腕閉環隱隱共振,“但它認錯了人。”
靈月沒再勸。她知道陳玄的性子——越是被逼到絕境,越會迎頭撞上。
她咬破指尖,銀血滴落,在身前畫出一道短弧。血光微閃,一道符痕成形,貼於衣角。接著又是一道,再一道。三枚護符依次完成,隱匿氣息,斷絕神識追蹤。
“使徒遍布各處。”她說,“隻要我們靠近歸墟之眼,就會被感知。這符隻能掩三日。”
無常子殘魂低語:“我撐不了太久。”
陳玄轉身,左手按向自己胸膛。僵屍之體本無心跳,但此刻,一股陰寒脈動自心竅傳出,如鐘擺,穩定而沉重。他將右手覆上左肩,掌心紋路與殘魂灰芒接觸,瞬間,一道黑氣自體內抽出,纏繞無常子殘魂,將其裹入血脈經絡之中。
“以我屍脈為錨,你暫存其中。”陳玄道,“我能撐你七日。”
無常子未推拒。殘魂微閃,沉入陳玄體內。他肩頭一輕,黑袍隨風微蕩。
靈月收起皮卷,站到他身側。兩人並肩,望向北方。
霧穀深處,一道裂穀橫貫山腹,穀底漆黑,不見底。風從穀中吹出,帶著腐土與鐵鏽的氣息。那便是歸墟之眼的外圍。
“幽影不是主上。”陳玄低聲道,“他是臣仆,奉命布陣,等‘主上’蘇醒。”
“那你呢?”靈月忽然問。
陳玄側目。
“殘魂最後說——你也是候選者。”她盯著他,“這意味著什麼?你進去,是敵人,還是……歸位者?”
陳玄沉默片刻,抬起左手,掌心紋路完全展開,與手腕血環交相呼應。他盯著那紋路,仿佛在看一段不屬於自己的命運。
“他們以為我在逃。”他聲音很輕,卻如刀斬斷風聲,“其實,我在追。”
靈月沒再問。她知道,有些答案,隻能由陳玄自己去撕開。
她邁步向前,銀血護符在衣角微光一閃,隨即隱沒。陳玄緊隨其後,黑袍無風自動,袍角圖騰在月光下泛出幽光——那圖騰與幽影所穿黑袍上的圖案完全相反,如同鏡像對峙。
兩人一魂,踏出荒坡,向北而行。
途中,靈月取出一枚骨片,以銀血刻下短訊,隨即捏碎。骨粉隨風散去,無影無蹤。這是妖族秘傳的“斷蹤術”,可乾擾追蹤類法術的感應路徑。
陳玄察覺到她動作,未言語,隻將左手按在腰間,那裡藏著一截從棺槨中帶出的黑鐵片,邊緣布滿蝕文。他未使用,但隨時準備。
行至半途,地麵微震。
靈月腳步一頓,低頭看向腳邊岩縫。方才她滴落的銀血已消失,岩縫深處,一絲灰白觸須緩緩縮回,動作極輕,仿佛怕驚動什麼。
她不動聲色,隻將護符重新加固。
陳玄也察覺到了。他停下,右掌輕按地麵,掌心紋路微熱,血脈震蕩頻率悄然調整。他未激發符文,隻是讓血律與地脈保持錯頻,避免共振暴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