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當!”
禦用端硯狠狠摜在地上,墨汁飛濺,嚇得跪在地上的內侍總管瑟瑟發抖。
這一切都來自於他剛剛呈上的那份急報——來自於前往江南的建國公車隊。
“洪天壽!秦檜!張澄!”
趙構的聲音不再是威嚴的斥責,而是從齒縫裡擠出的、淬著冰碴的嘶吼,每一個字都裹挾著徹骨的寒意!
“原來朕真是被這群奸黨騙得團團轉!朕是哪裡對不起他了!身為當朝宰相,居然為了一己私利!和區區一介湖州知州狼狽為奸!豢養私兵逾萬,截殺欽差!劫掠漕運!視朕如無物?!他莫不是要做這江南的土皇帝?!”他顯然已經忘記了先前曾與秦檜的那些事情。
寵信臣子的背叛讓他怒火中燒!帝王之怒,如山崩海嘯!
整個禦書房內的溫度驟降,內侍總管噤若寒蟬,汗透重衣,恨不能將頭埋進磚縫裡。
空氣裡彌漫著令人窒息的威壓與恐懼。
趙構胸口劇烈起伏,他強壓著繼續往下看。
當看到趙瑗化險為夷,反製敵寇,甚至生擒洪天壽的小舅子邵武審出驚天黑幕時,陰沉的眼中終於掠過一絲笑意。
帝王喜怒,形之於色,足以左右天下生死。
那些內侍這才感覺勉強能夠透過氣來。
“好!好一招‘明修棧道,暗度陳倉’!”
趙構的聲音陡然拔高,先前雷霆般的怒意被激賞所取代,他忍不住在禦案上重重一拍!哈哈大笑起來:
“元永此子!臨危不亂,思慮縝密!非但未在襲殺中失了方寸,反能審出首惡,更在瞬息間定下如此妙策!深諳虛實之道,機變之能!此等心誌才乾,不愧是朕教出來的孩子!”
“朕心甚慰!此番江南,或許真要靠他了。”
他甚至忘記了自己早年根本就沒怎麼管教過趙瑗,更多的時候是把心思放在了趙璩身上。
現在倒好,見趙瑗足智多謀,就把功勞全都攬在了身上。
那些內侍自然連連附和,拍起了趙構的馬屁,讓他十分順心。
他放下手中的那份情報,揮了揮手,也徹底揮散滿室的陰霾。
“都下去吧,朕知道範相與李光也等得著急,不過這件事情還屬機密,他們若是要問,便隻挑元永無礙的事告訴他們便可。”
內侍們如蒙大赦,悄無聲息地躬身退出。就在內侍總管即將合攏殿門時,趙構突然想起了什麼說道:
“等等。”
內侍總管立刻停下腳步,垂手聆聽。
“朕記得元永有暈血之症,他見了那般廝殺場景,可有發病?”這問題看似隨意,卻暗藏殺機。
內侍總管連忙回稟:
“回稟官家,據傳信的內衛奏報,當時峽穀中血汙遍地,情景駭人。國公爺生擒邵武後,便是在那般汙穢之地親審!期間已然麵色慘白,氣息不穩。但他為了審清洪天壽諸般罪狀,硬是強忍著眩暈不適,撐著審問了足有半個時辰!待到徹底撬開邵武之口,將其押下後,國公爺緊繃的心神稍懈,那暈血之症便再也壓製不住,這才暈厥了過去……”
他頓了頓,語氣微鬆。
“幸得侍衛裘興早有準備,隨身帶著禦醫特製的凝神定氣丸藥,立刻給國公服下。國公也隻暈迷了一刻鐘便蘇醒過來。醒後,顧不得身體虛弱難受,片刻未歇,便強撐著部署後續喬裝潛行、分頭行事之策。裘興反複勸阻,也被國公以‘機不可失’為由駁回了……”
這一段內情曲折,被內侍總管說出來就像在聽戲文一樣,讓趙構聽得心情隨之緊張忐忑,起伏不定。
他麵上的疑色消失,換上了激賞之色。
“元永此子,竟能為朕做到這個地步,實在是讓朕意想不到,待他此番事了,在江南立下大功歸來,朕要重重賞他!”
趙構想了想,又慷慨揮手道:
“之前替元永看病的太醫和帶了藥的裘興,也一並重賞!”
內侍總管連忙領命,這才躬身離開。
待退出了禦書房,內侍總管這才鬆了口氣,袖袍裡的手輕輕拈了拈一方錢袋,自言自語的笑道:
“建國公,奴婢這次可算是幫了您大忙了,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