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瑗眉頭一挑,腦中迅速回憶湖州城地圖。
“靠舊碼頭,荒僻少人,屋舍破敗,但水路四通八達,的確是易守難攻,也易於撤離之地……但也容易成甕中捉鱉!急需大量藥品,看來他們處境很不好!”
裘興眼神一厲:
公……趙眘兄弟!洪天壽的人瘋狗一樣到處亂咬,我們得趕緊過去!萬一他們留下行跡暴露了,或是被洪天壽的爪牙嗅到味……”
“不能急!”
周折經驗老到,立刻出聲。
“那夥計還說,他從濟民堂回來後,發現附近似乎多了幾個形跡可疑、生麵孔的閒漢探頭探腦!恐怕洪天壽追查李晚舟的力量又加大了,且目標已經接近了濟民堂這條線!就怕對方也查到了端倪,此刻河伯祠周圍,極可能是個口袋!我們不能輕易貿然行事,一頭撞進去,還是得有計劃的行事才行!”
趙瑗深吸一口氣,冰冷的空氣讓他瞬間冷靜下來。他眼中銳利的鋒芒非但沒有被壓製,反而更盛。
“沒錯,不能莽撞!洪天壽既然能掌控湖州多年,自然也不會是吃素的,我們就算此刻已經得到了消息,難保對方也通過人數優勢排查出了線索,加上李晚舟為了維持如此多人的補給,一定會留下蛛絲馬跡,就怕有心人已經知道了情況,提前設伏,想要將我們兩邊一網打儘。”
他沉思片刻後,迅速下令,聲音沉穩而清晰,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斷:
“周叔!勞煩您立刻去聯絡漕幫最靠得住的老兄弟,特彆是熟悉河伯祠附近水域地形的!備一條輕快的小篷船,帶鉤繩,停在後街水巷那個不起眼的三岔口矮牆下。要兩個人,水性極好,不怕死,一個時辰後等我們信號!”
周折心中一驚,沒有想到趙瑗甚至連去都沒有去過河伯祠,僅僅是通過觀察地圖,就記下了那片區域的水路分叉。
這位建國公究竟還有什麼出人意料的能耐?
怪不得自家侄子對他讚口不絕,心甘情願對這位與自己同齡的建國公尊稱一聲先生。
要知道周必大已經是他所見最為聰慧的少年郎。
他原本還以為周必大仰慕的是對方的文采,畢竟臨安城內隻要是識得了字的人,聽過趙瑗的詩詞後都得稱其有唐時李白之風,將來定會是千古留名的一代詩詞大家。
可趙瑗這一路上的表現實在是太過出彩,反而將他力壓群芳的出眾文采襯托得並不那麼重要了。
無論是急智還是判斷力,甚至是決策上,周折都沒有看出趙瑗的青澀稚嫩之感,反而更像是一位馳騁天下多年的掌棋者,步步為營,進行布局,其風範之沉穩,心思之細密,難有人敵。
而這居然會出現在一位與侄子周必大年紀相仿的少年身上。
周折心中無不感歎,隻覺得自家侄子似乎已經找到了一位值得誓死效忠的明主。
自己又何嘗不是呢?
他眼神亮了起來,心悅誠服的領命道:
“這件事情就包在我老周身上了!公子您請放心,我老周辦事,絕對不會出岔子!若是出了問題,我老周提頭來見!”
他不知不覺中,已經將趙眘小兄弟的稱呼換成了公子。
“很好!”
看到周折竟然在他麵前立下了軍令狀,心中感歎一聲,便看向周必大繼續吩咐道:
“必大,你去趟濟民堂附近,遠遠地守著!看有沒有生麵孔在盯著藥鋪,尤其是那夥計的安危!若有異常,立刻回來報信,不得擅自行動!”
周必大點點頭,抱拳領命。
“學生明白。”
他再看向最得力的護衛,吩咐道:
“裘興!去找尋影衛的那些人做好準備,整備家夥!多備幾副貼身短弩、繩索、暗囊!尤其是火折子和迷煙彈!”
最後,趙瑗看向尤達,目光深邃:
“尤叔,煩請您馬上動身。您經驗老道,身手利落。從另一條路繞到河伯祠附近,找個離水邊近點的、又能看清整個破祠動向的至高位置躲起來,給咱們當眼睛!看看那廢祠裡外情況如何,周圍有沒有暗哨、眼線,特彆是……靠近水麵的地方有沒有藏著船或伏兵!看到我們的信號,或者發現我們撤退受阻,想法子接應!”
尤達當年在軍中是頂尖的哨探斥候,這差使非他莫屬。
尤達聽聞,也是重重點頭,眼中金光乍現:
“趙眘小兄弟你就放一百個心!我尤達這雙眼睛就算是在水下都能將水底十米內的事物看得一清二楚,更彆說在岸上,我這雙眼睛隻要想盯人,就還沒漏過!這事情交給我做就是!”
他興奮說完,隻覺得自己又回到當年在軍中入伍時的那般暢快,抱拳領命,二話不說直接轉身離開,身影如狸貓般悄無聲息地融入了門外昏暗的風雪之中。
他年輕時便是軍中最銳利的“眼睛”,老了之後來到湖州做了漕運討生活,練就了一身水裡本事,可這陸地上的功夫,也絲毫沒有被他荒廢。
轉眼間,眾人皆是領命離開各自忙碌準備起來,貨棧小屋內隻剩趙瑗一人。
炭火映照著他年輕卻堅毅的臉龐,深邃的眼眸裡映著跳動的火焰,仿佛在隨時醞釀著一場巨大的暴風雪,做好了隨時吞噬這片腐朽潰爛的湖州官場。
外麵,湖州城裡彌漫著洪天壽追殺的騰騰殺氣;
知州府內,更是癱著一群正在做著黃粱美夢、意欲鯨吞江南的餓狼。
而他那看似受驚“靜養”的假象,正像一層無形的網,悄然罩住了這些自鳴得意的碩鼠。
趙瑗走到桌前,沾了些冰冷的炭灰,憑借著記憶勾勒出了湖州城簡單的地圖輪廓,隨後他在代表“河伯祠”的位置重重畫了一個圈。
燭火搖曳,拉長了他的身影。
洪天壽以為握住了命脈,正誌得意滿地加大追捕李晚舟的力量,妄圖抹去最後一絲不利的證據,再與朝廷做交易。
可他卻不知道,那本該在驛站“瑟瑟發抖”的獵手,早已換上了一身不起眼的布衣,潛入了他的核心腹地,距離他欲除之而後快的目標,僅一步之遙。
這場關乎江南命運、大宋朝局的追逐戰,無聲無息間已至最為激烈的時刻。
不管對手到底做到了什麼程度,他都要做好完全的把握,將所有的可能性全都算進他的棋局之中。
隻有這樣,他才能改變整個南宋的結局!
趙瑗豁然抬首,聲音不大,卻字字如釘:
“走!搶在他們前麵,把李晚舟救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