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擎的轟鳴聲漸漸響起,雄鷹般的巨型客機進入上海虹橋機場的跑道緩緩滑行。
很快它就將衝入雲霄,經過近二十小時的漫長旅途,飛越太平洋和印度洋的廣袤海域,最後降落在澳大利亞的首都堪培拉。
這是趙陽第一次出這麼遠的門,哪怕身為見多識廣的新華社記者也不免有些興奮。
但他卻並沒有像飛機上的其他乘客一樣反複打開窗口遮陽簾去張望外麵的景象,而是整個人坐得板正,一本筆記本插著鋼筆放在雙腿上,那樣子不知道還以為是在參加某個重要的會議。
要問為什麼這樣拘謹?
全因“隊友”的級彆太高。
出發前社裡給的消息非常簡潔,就說代表團將由外交部的同誌和極地專家組成。
但當趙陽和老沈真的和其他幾位成員見了麵,才知道擔任團長的竟然是外交部條約法律司的司馬副司長,隨行的宋翻譯則是擁有多年的外事口譯經驗,是部裡真正的王牌。
至於極地專家同樣了不得,這位戴著副眼鏡,頗有知識分子那股書生氣的郭大哥不但是極地科考相關委員會的主任,更是從70年代就投身於極地科考事業。
去年甚至還親赴智利、阿根廷兩國的南極科考站開展考察工作,是中國南極科考事業真正的先驅者和領軍人物。
如此“咖位”的陣容,可見國家對於此次出席《南極條約》協商國會議是有多重視,也從側麵說明了趙陽和老沈的任務之艱巨,絕不比他們之前在廣東與河北的采訪要輕鬆。
但趙陽從不怕困難,相反總能從挑戰中獲得源源不斷的動力。
充滿好奇心的他在與郭坤大哥的交談中見識到了神秘南極洲的無窮魅力,他恨不得多問一些、多知道一些,然後統統寫在筆記本上。
“郭老師,所以您認為《南極條約》的簽署實際上是解決了一係列複雜的政治和資源歸屬問題對嗎?”
這不飛機才剛進入平穩巡航高度,趙陽就忍不住打開了本子,側著身體歪著頭向坐在一旁的郭坤請教到。
“南極是一座巨大的寶庫啊,從1908年英國宣布對南極半島及其水域擁有主權開始,之後的三十多年裡總共有7個國家對83%的南極大陸麵積提出了領土主權要求。”
“這些歐美和大洋洲國家為什麼要急著將南極劃入自己的版圖範圍呢?就是因為那裡有著近乎取之不儘的豐富資源。”
對於趙陽這個好學的年輕人,郭坤向來知無不言。
雖然如今肩上的行政職能越來越多,但他骨子裡到底還是科學工作者的底色。
更何況現在中國的極地事業剛剛起步,的確也需要像新華社這樣的主流媒體來向大眾發聲,所以趁著路途還長,郭坤便深入淺出地介紹起了《南極條約》的前世今生。
“南極的礦產資源極具誘惑力,1966年的時候,蘇聯地質學家在查爾斯王子山脈南部發現了70米厚、200多千米長的帶狀磁鐵礦,含鐵量高達58%,你知道這是什麼概念嗎?光這一條礦脈就足夠全世界使用200年了。”
“還有1973年美國在羅斯冰架區域意外鑽出三個天然氣泉眼,印證了南極擁有著豐富油氣資源的假設,按照西方科學界的推測,整個南極洲大陸架所蘊含的石油儲量可能達到了百億桶的級彆,這種體量已經足夠改變人類的文明進程了。”
郭坤是個很好的老師,多年的工作經驗讓他能夠把信息和知識揉碎了再以趙陽能夠馬上消化的形式輸出,三言兩語就把原本打算閉目養神的老沈也吸引了過來,兩人肩挨著肩聽得津津有味。
“南極還儲存了全世界72%的可用淡水資源,對於一些本身淡水不足的國家而言這可是真正意義上的寶藏,據我所知像是智利、巴西等南半球國家都已經在考慮怎麼把南極冰山拉回去了,哈哈,當然到現在為止還隻是紙上談‘冰’的階段,想要實現恐怕還得等相關技術有飛躍式的突破才行。”
“另外你們知道人類最早對於南極的興趣是由何而來嗎?特彆俗,其實就是因為金錢,為了能夠大肆捕獵海豹和鯨魚,逐利的商人和航海家們才會不惜冒著生命危險揚帆萬裡。”
“到了現代另一種體型更小的生物又成為了香餑餑,它們普遍隻有十幾毫米那麼大,總量卻能達到3億5億噸,是世界上儲量最大的單物種生物資源,猜猜叫什麼?之前我應該已經和你們提到過的。”
幽默風趣的講述讓趙陽也放鬆了下來,他是專業的新聞工作者,記憶力自然相當優秀,稍加提示便想起了在上海時郭坤曾經介紹過的一種小型生物。
“是磷蝦!”
趙陽搶答成功,獎勵是老沈豎起的一個大拇指。
“正是因為南極洲有利可圖,所以大家都想分一杯羹,客觀上也就需要有一個多邊條約來緩解各種矛盾和爭執。”
“《南極條約》由此應運而生,其中第四條是它的基石,即不承認對南極領土主權提出的任何要求的權利。”
“這在實質上凍結了各國覬覦南極領土的可能,保障了各項科學考察中的國際合作,讓這片神秘的南方大陸至少在法律層麵成為了真正意義上的淨土。”
窗外是無垠的夜空,雲朵如大海般翻湧,機艙裡靜悄悄的,絕大部分旅客都進入了夢鄉,隻有趙陽卻還在細細回味郭坤的話。
是啊,在人類沒有到來前的億萬年裡,南極總是那麼的潔白無瑕。
如果因為欲望和貪念而卷入紛爭甚至戰火,那才是文明發展曆程中的莫大悲哀。
九月正值澳大利亞的冬末春初,所以即使代表團抵達堪培拉的時候已經臨近中午,但空氣中依然夾雜著絲絲涼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