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宮太子府。
朱標罕見地沒有埋首於如山的政務之間,而是陰沉著臉,端坐在廳中主位之上。
他身為實權太子,朝中上至軍國大事,下至瑣碎政令,無一不經他之手。每日天未亮便起身理政,直至深夜仍在批閱奏章,精力全都被朝政緊緊束縛。
也正因如此,他在不知不覺間,將太多的時間和心思都給了朝堂,而疏忽了東宮這個家,更忽略了他的嫡長子朱雄英。
直到今日發生的事情,像是一記重錘狠狠敲醒了他,讓朱標如夢初醒,敏銳地察覺到了一直被自己忽視的問題。
這孩子寧肯相信高熾,也不相信他這個父親,甚至言語之中充滿了怨恨,就不得不讓人陷入深思了。
父子不和,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朱標深吸了一口氣,胸腔微微起伏,腦海中回想起今日呂氏母子的所作所為,隻覺一陣心寒。
一個是他的嫡長子,一個是給他生了兩個兒子的女人,手心手背都是肉,他這個太子也從沒厚此薄彼。
以往呂氏溫柔嫻熟,體貼入微,朱標對她也很是滿意,這才將她給扶正,想著這樣呂氏就能好好照顧幾個孩子。
可此刻,朱標內心不禁泛起一絲悔意,他將呂氏扶正,難道反倒是激發了她不該有的心思?
正沉思間,一陣輕柔的腳步聲傳來,呂氏雙手捧著一碗還冒著熱氣的羹湯,款步走了過來。她臉上掛著溫婉的笑容,輕聲說道:“殿下,先用膳吧!”
頓了頓,隻聽呂氏又接著說:“英兒畢竟年歲還小,也是被高熾給帶壞了,所以才會玩物喪誌……”
聽到這話,朱標原本黯淡的目光瞬間一凝,像是寒夜中閃過的一道冷光,他猛地一揮手,示意身旁的侍者退下。
等屋內隻剩下他們二人時,太子標才冷冷開口:“玩物喪誌?你倒是說得輕巧!”他的聲音中帶著幾分壓抑的憤怒,“英兒和熾兒得知父皇眼神不太好使,費儘心思做了那放大鏡送給父皇,好讓他能清晰地看明奏章,到了你口中怎麼就成了玩物喪誌?”
“更彆提這兩個孩子還製作出了千裡鏡,被藍玉將軍譽為沙場利器,能大大提升斥候的偵查能力,為我大明立下了大功,這也叫玩物喪誌?”
此話一出,呂氏像是被定住了一般,怔怔地站在原地,手中的羹湯不受控製地滑落,“啪”的一聲摔落在地上,碎瓷四濺。
“這……這是……”呂氏臉上閃過一絲慌亂,眼神遊移,急忙想要辯解。
太子標一眼便看穿了她的小心思,語氣愈發嚴厲,厲聲斥責道:“莫要以為孤不知道你心裡在盤算什麼!孤聽了你的話,三次向父皇求情,允炆這才得以進入大本堂進學修德,此事本也正常,沒想到卻助長了你的野心,是嗎?”
呂氏臉上一陣白一陣紅,慌亂之色愈發明顯,急忙解釋道:“殿下明鑒,妾身也是擔心英兒,一時心急才會口不擇言……”
“混賬!”太子標怒目圓睜,大聲怒斥,“事到如今,你還想狡辯?孤今日就把話給你說明白了,英兒才是孤的嫡長子,未來承繼大統之人,也隻會是他。你趁早斷了那些不該有的心思,否則休怪孤不念往日情分!”
這番話,朱標說得斬釘截鐵,毫無轉圜餘地,透著一股絕情之意。
可他心裡清楚,自己不得不這麼做。倘若不趁早讓呂氏認清現實,任由她對那至高無上的位置抱有不切實際的野心,到時候不僅會害了她自己,恐怕連允炆這孩子也會被牽連。
當斷不斷,必受其亂,斷而不斷,必有後患!
這些淺顯的道理,朱標又怎會不懂?一旦等到父皇出手,那後果可就遠不止訓斥這麼簡單了!
呂氏強忍著內心的驚懼,眼眶泛紅,擺出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淚水順著臉頰滑落。
“殿下當真誤會妾身了,妾身從未有過任何不該有的心思。隻是驟然聽聞英兒被人帶著學壞,為人父母的,誰能不著急呢?所以妾身才會……”
“最好如此!”朱標冷冷地打斷了呂氏的表演,“否則你會害了允炆!”
呂氏還欲再言,朱標不耐煩地一揮手,說道:“好了,下去吧,孤還有政務要處理!”
呂氏怔怔地望著眼前這個平日裡熟悉,此刻卻又陌生得仿佛從未相識的男人,滿心不甘與怨恨,卻又無可奈何,隻能緩緩轉身,含恨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