遙想唐朝以前,臣子們麵見皇帝,大多隻是作揖行禮,而後便能輕鬆地坐下來與皇帝交談。
到了宋朝,普通臣子站著奏事,可像紫衣宰輔這樣的朝堂重臣,依舊能坐著,畢竟他們身份地位尊崇。
而到了大明朝,這見麵行禮的規矩就看具體官職了。官職小的,第一次見皇帝就得行跪拜大禮;可像徐達、李善長這些將相重臣,除了正式場合,平日裡都不用行跪拜禮,還能與皇帝坐著說話。
不過到了清朝,臣子們就得對皇帝行三跪九叩的大禮,甚至上朝時也得跪著和皇帝交談,因為皇帝高高在上地坐著,臣子若站著,豈不是有俯視皇帝之嫌?
這讓滿清統治者極為忌諱,所以臣子都得跪著,就算是年邁的大臣,若有足夠份量,也不過是給加個軟墊罷了。
說白了,臣子是坐著、站著還是跪著,這背後都和君權與相權的爭鬥緊密相連。當君權不斷加強,代表臣權的相權逐步衰亡,臣子的姿態也就越來越低,到最後隻能跪著了。
李善長這樣的開國功臣,自然有著自己的驕傲。此刻,他看似下跪,實則隻是微微彎了下腰,膝蓋都還沒碰到地麵,就滿心期待地等著老朱讓他平身賜座。
然而,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老朱卻像睡著了一般,沒有任何回應,寂靜的大殿裡,隻有李善長粗重的呼吸聲。
這下子,李善長傻眼了,他進也不是,退也不是,跪也不是,不跪也不是,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額頭上冒出了細密的汗珠。
無奈之下,他隻能咬咬牙,緩緩地跪了下去。可他萬萬沒想到,皇帝陛下依舊沒有任何反應,仿佛他這個人根本不存在。
李太師隻能強撐著一把老骨頭,在冰冷的地麵上跪了整整小半個時辰,他的雙腿開始顫抖,渾身上下酸痛難忍,發出輕微的**聲。
李善長何等精明,他立刻意識到自己這是觸怒了龍顏,才招致今日這一劫。終於,他感覺自己快要堅持不住了,隻能用近乎哀求的語氣開口道:“皇上,老臣知罪,還請皇上息怒!”聲音中滿是顫抖與恐懼。
聽到這話,老朱這才陡然睜開了眼睛,那銳利的目光像一把利刃,直直地射向地上的李善長,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哦,太師何罪之有啊?”聲音不高,卻像一道炸雷,在李善長耳邊響起。
果不其然,這是真的動怒了!
李善長心中一緊,心臟仿佛都要停止跳動,他立刻認罪求饒,“陛下息怒,老臣不知這琉璃鏡是陛下的產業,所以才會……”
直到現在,他還沒弄明白老朱動怒的真正原因,還心存僥幸地想著“不知者無罪”。
老朱掃了李善長一眼,那眼神中既有憤怒,又有一絲難以言說的失望,隨後輕輕歎了口氣,“李先生,你還記得當年咱們第一次見麵嗎?”聲音低沉,帶著一絲追憶。
李善長聞言,身子猛地一怔,像被電擊了一般,然後顫抖著回答道:“老臣從不敢忘。”他的聲音有些沙啞,“當年您平定滁州時,老臣前往迎接拜見,您知道老臣是滁州年高有德之人,所以對老臣以禮相待,並將老臣留下掌管文史書籍。”
沒錯,這就是朱元璋與李善長第一次見麵的情景。
“這之後咱問你,天下之亂什麼時候才能平定?你還記得你的回答嗎?”老朱追問道,目光緊緊盯著李善長。
李善長身子又是一顫,忙不迭地回答道:“秦末戰亂之時,漢高祖從普通百姓中崛起。他生性豁達大度,知人善任,不胡亂殺人,五年成就了帝王的基業。現在元朝綱常已經混亂,國家四分五裂。倘若效法漢高祖,天下便可輕易平定!”
聽到這話,老朱眼中也閃過一抹追憶之色,仿佛回到了當年那個戰火紛飛的年代。“沒錯,你倒是記得清楚,漢高祖五年成就帝王基業,當時你要咱效法漢高祖,咱就知道你是個有才華的,所以對你推心置腹,予以重用。”
老朱的聲音漸漸提高,“李先生的功績,咱也從未忘記,做吳王的時候,咱就任命你為相國,封宣國公;即位稱帝之後,咱授你為開國輔運推誠守正文臣、特進光祿大夫、左柱國、太師、中書左丞相,封為韓國公,將你比作名相蕭何,對你推崇備至!”
李善長已經被嚇得六神無主,雙腿發軟,幾乎癱倒在地上,他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心中充滿了恐懼與懊悔。
皇帝陛下越是回憶舊事,他就越發慌亂,一種不祥的預感籠罩著他。
“可是,李先生你如何回報朕的呢?”陡然,老朱一聲厲喝,聲音如洪鐘般在大殿裡回響,直接嚇得李善長癱軟在了地上,臉色慘白如紙。
“是,你是有從龍之功,開國輔弼之功!”老朱站起身來,在大殿裡來回踱步,每一步都仿佛踏在李善長的心上,“但是朕可曾虧待你半分?!要爵位給你爵位,要權勢給你權勢,要官職給你官職……朕把一切能給你的,全都給你了!”
“可你就是這樣回報朕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