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丟失的興和、應昌等重鎮,又重新飄揚起大元的戰旗,草原各部的士氣空前高漲,甚至流傳起“大元複興,重入中原”的豪言。
然而,如今的局麵卻恍如隔世。
擴廓帖木兒的離世讓元軍失去了主心骨,各部族陷入內鬥,曾經的優勢在不斷消耗中殆儘。
而明軍經過數年休養生息,重新厲兵秣馬,這次兵臨金山,便是複仇的開始。
朱高熾卻不給對方喘息機會,繼續趁熱打鐵:“洪武十二年元梁王被圍,北元宗室隔岸觀火;如今將軍被困金山二十八日,那位自稱‘大汗’的脫古思帖木兒,怕是還在飲著馬奶酒!”
“脫古思帖木兒這個人,納哈出你應該比我大明還了解,他是一位明主嗎?”
納哈出依舊沉默,眼中絕望之色愈發濃鬱。
嶺北之戰的榮光恍如隔世,曾經那個能調度千軍萬馬的大元,早已在無休止的內耗中支離破碎。
嗬,脫古思帖木兒?
這位所謂的大汗,比起他老子愛猷識理達臘更加不如!
當明軍鐵騎壓境,他隻顧著在營帳中飲酒作樂;當各部族求援的信鴿接連死去,他甚至分不清東南西北。
王保保用性命換來的戰略優勢,被這個昏聵的繼承人揮霍得一乾二淨。
如今金山被圍,整個草原竟無一人伸出援手,脫古思帖木兒治下的北元,早已是一盤散沙。
“反觀我大明皇帝陛下!”朱高熾聲音愈發激昂,“雄才大略,氣吞山河,素有囊括四海之意,並吞八荒之心!”
納哈出聽後默默端起了酒杯。
酒液在杯中輕輕晃動,映出他眼底複雜的神色。
大明皇帝,朱元璋!
他當然清楚,這是位怎樣的人物。
多年前那場驚心動魄的交鋒至今曆曆在目,彼時朱元璋麾下徐達率軍突襲,他寡不敵眾被俘,本以為命喪於此,卻不想朱元璋竟下令鬆綁,還備下酒席款待。
席間朱元璋笑談天下大勢,言語間既有威懾又存招攬之意,最終放他北歸。
此後數年,朱元璋親筆書信如鴻雁南飛,字字句句剖析天下局勢,既有“草原終非久居之地”的懇切勸誡,也有“封疆裂土以待”的鄭重承諾,甚至在信中提及“昔日帳中把酒言歡,未嘗不盼將軍歸心”。
這份鍥而不舍的招降誠意,這份恩威並施的帝王手段,比任何利刃都更讓人膽寒。
納哈出下意識握緊酒杯,腦海中不由自主將朱元璋與脫古思帖木兒對比。
那個北元大汗隻知沉溺酒色,接到金山告急文書時,竟在醉意中撕碎信紙;而朱元璋卻能記得他愛飲馬奶酒,在書信末尾特意叮囑“若歸降,當備草原佳釀相迎”。
一個為了權力縱容各部內鬥,坐視將士流血;一個即便遠在應天,也能將招降之事親自落於筆墨。
兩相對比,高下立現。
此刻端著酒杯的手微微發顫,納哈出明白,這位從乞丐崛起的帝王,既能容人,也能雷霆萬鈞。
“納哈出,你也是個聰明人!”
“北元注定滅亡,遼東之役結束後,我大明就會再次北伐,屆時脫古思帖木兒擋得住嗎?”
朱高熾的聲音響徹大殿,話說得極其難聽,可這一次卻沒人反駁。
因為所有人心中都清楚,他這話是事實。
脫古思帖木兒擋得住朱元璋的北伐嗎?
那個耽於酒色的大汗,連王庭內亂都無力平定,各部族離心離德,糧草軍械更是捉襟見肘。
反觀大明皇帝朱元璋,自微末崛起卻能橫掃群雄,麾下名將如雲,謀士如雨,軍備糧草堆積如山,北伐檄文一下,百萬雄師便可踏破山河。
脫古思帖木兒拿什麼去抵擋?
拿他飲宴時打翻的鎏金酒盞,還是拿他醉夢中發出的癡人囈語?
當明軍的火器轟鳴響徹草原,當鐵騎的塵煙遮蔽天際,北元的殘陽,早已無力照亮前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