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內眾人一陣沉默。
最後還是納哈出開了口。
“此事事關重大,本王需要仔細想想!”
“來人,送明使下去休息!”
聽到這話,朱高熾卻擺了擺手。
“那就不必了。”
“三個時辰內我們若是不能回去,大軍就會發起強攻!”
此話一出,納哈出等人頓時臉色狂變。
嗬,先禮後兵嗎?
還真是好手段啊!
納哈出深深地看了朱高熾一眼,隨後命人將他們送出金山大營。
待得他們走後,斡赤斤立刻看向納哈出質問道:“大王,您當真要降了嗎?”
這聲音裡麵,充滿了憤怒與失望。
其餘將領也都紛紛看向納哈出,眼神裡麵滿是質疑。
他們與明軍在遼東征戰廝殺多年,早就結下了血海深仇——有人的兒子被明軍火銃轟碎了頭顱,有人的妻女在城破時自縊於碉樓,那些浸著血淚的記憶,早已刻進每個人的骨血。
結果現在卻要向明軍投降?
這是所有人都無法接受的事情!
草原勇士的榮耀不允許他們低頭,死去兄弟的冤魂在背後凝視,更何況誰能保證,投降之後不會被明軍秋後算賬?
殿內的空氣仿佛凝固,三百雙眼睛裡燃燒的怒火,幾乎要將納哈出的脊背灼穿。
見此情形,納哈出卻是苦澀一笑,問出了致命一擊。
“你們覺得大元還有希望嗎?”
此話一出,在場眾將全都沉默了。
大元還有希望嗎?
或許曾經有,嶺北之戰大勝後,所有人都充滿了希望。
馬蹄踏碎明軍陣列的震顫還留在掌心,擴廓帖木兒運籌帷幄的身影仍在眼前,那時的草原回蕩著“複入中原”的呐喊,連斡難河的浪花都翻湧著豪情。
可是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尤其是方才那明軍小將道出的誅心之語,徹底撕開了他們自欺欺人的遮羞布。
脫古思帖木兒成了大汗,大元好像真的沒有希望了。
愛猷識理達臘雖然早年昏庸,卻也在即位後矢誌中興,以“宣光”為年號,重用擴廓帖木兒這些名將,在嶺北布下天羅地網扭轉戰局,讓殘破的王旗重新揚起鋒芒。
他廣納賢才、整頓軍備,甚至親筆寫下“光複大元”的詔書激勵將士,那份決心曾讓草原各部重新凝聚。
可是這脫古思帖木兒,上位後沉迷酒色,將先祖遺訓拋諸腦後。
各部求援的急報被他當作助興的籌碼,在醉意中與歌姬嬉鬨著擲入火盆;忠臣良將的諫言成了逆耳之音,不是被罷黜就是慘遭屠戮。
當明軍蠶食邊境,他卻在王庭大擺筵席;當金山大營陷入絕境,他仍在為一匹西域進貢的寶馬爭風吃醋。
愛猷識理達臘積攢的底蘊被他揮霍殆儘,曾經燃起的複興之火,如今隻剩幾縷隨時會熄滅的青煙。
大元好像真的要亡了啊!
納哈出癱軟在王座上麵,仿佛被抽空了所有精氣神。
鎏金獸首扶手硌得掌心生疼,卻比不上胸腔裡那團熄滅的火灼痛。
今日明軍小將這一番話,字字如刀,徹底讓他認清了現實。
脫古思帖木兒耽於酒色,視軍情如兒戲,連最基本的調兵遣將都要倚靠佞臣,這樣的人如何擔得起重振山河、中興大元的重任?
他恍惚想起年輕時,在元大都城樓上看萬邦來朝的盛景,那時的黃金家族何等威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