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一落,納哈出如遭雷擊,整個人癱軟在椅子上。
明軍主將竟是朱元璋的皇孫朱高熾,那個單槍匹馬闖入敵營,談笑間瓦解他層層試探的少年,此刻在納哈出腦海中占滿了。
想那脫古思帖木兒,與朱高熾孤身犯險的膽識相比,元朝這位大汗,當真是連朱元璋的孫兒都不如!
朱元璋的兒子朱標監國時,將大明政務打理得井井有條,百官無不拜服;如今他這孫兒,竟又能在沙場上以雷霆手段震懾敵軍。
納哈出望向殿外漸沉的暮色,天邊火燒雲如翻湧的血海,瞬間將他拉回二十年前的鄱陽湖戰場。
那時朱元璋不過是濠州崛起的草寇,卻能以弱勝強,火焚陳友諒的千艘戰船。
如今大明鐵騎踏遍中原,連王保保那樣的絕世名將都铩羽而歸,更何況他麾下這殘兵敗將?
成吉思汗若泉下有知,看到子孫在明軍的壓迫下苟延殘喘,不知會作何感想。
他閉上眼,眼前浮現出朱高熾在營帳中侃侃而談的模樣,字字如刀剖析元軍困境。
那樣的見識、那樣的氣魄,哪裡像是個十幾歲的少年?
朱元璋當真是天命所歸,子輩如龍,孫輩似虎,這般人才輩出的家族,就算是當年橫掃歐亞大陸的蒙古鐵騎重生,怕也難以撼動分毫。
斡赤斤小心翼翼地抬頭:“大王,那朱高熾說元朝氣數已儘……如今看來,所言非虛啊!”
“如今他們又看破了詐降之策,我們……”
納哈出聞言沒好氣地瞥了他一眼,臉上露出了苦澀笑容。
“傳令。”納哈出突然起身,身形無比落寞,“召集所有萬夫長,明日一早……我們去明軍大營。”
斡赤斤驚訝地抬頭:“大王您是說……”
“降了!”納哈出神情疲憊,“朱元璋命太硬,他的子孫更是人中龍鳳。與其讓將士們白白送死,不如……給族人尋條活路。”
“你們隨我征戰多年,我也不希望看到你們喪命!”
斡赤斤默默點了點頭,立刻通傳萬夫長。
納哈出麾下共有十個萬夫長,包括乃剌吾與忽兒卜花在內,被俘的被俘,戰死的戰死,時至今日隻剩下了六個。
當納哈出道出明日前去請降時,除了斡赤斤外,其餘五個萬夫長瞬間炸開了鍋。
紮木合猛地掀翻麵前的羊皮酒囊,濃稠的馬奶在氈毯上肆意蔓延:“我們蒙古勇士的彎刀還未卷刃,怎能向漢人俯首稱臣?當年成吉思汗橫掃天下時,何曾懼怕過敵眾我寡!”
話音未落,禿滿倫已按上腰間虎頭刀,額間青筋暴起:“斡赤斤,你被明軍嚇破了膽,竟要拉著我們去投降?我們的戰馬踏碎過多少城池,如今卻要跪著求生?”
斡赤斤麵色慘白,試圖解釋明軍演武時的恐怖軍容,卻被忽都虎的怒吼生生截斷:“懦夫才會誇大敵軍!明軍不過是虛張聲勢,若我們傾巢而出,定能像當年在嶺北擊潰徐達般殺得他們片甲不留!”
博爾忽更是將馬鞭狠狠甩在地上,震得帳中銅爐裡的炭火飛濺:“投降?這是給黃金家族蒙羞!我們的祖先在斡難河畔飲血時,明軍的先祖還在給金人牽馬!”
爭吵聲愈演愈烈,五個萬夫長圍聚在納哈出的王座前,腰間兵器碰撞出危險的聲響。
紮木合突然抽出彎刀指向斡赤斤:“若不是看在你曾救過王爺性命,今日定要斬下你這叛國的頭顱!”
斡赤斤也猛地起身,鐵甲摩擦發出刺耳聲響:“你們非要帶著族人去送死?明軍將士令行禁止的氣勢,是我們十倍兵力都難以抗衡的!”
納哈出看著劍拔弩張的部將,喉嚨裡發出困獸般的低吼。
他抓起案上的酒樽狠狠砸向立柱,碎片飛濺間,殿內終於陷入短暫的死寂。
“夠了!”他的聲音沙啞如砂紙磨過鐵刃,“你們以為我想降?可當今天下,脫古思帖木兒又是個廢物……”
他的目光掃過眾人漲紅的麵孔,“難道你們非要看著妻兒老小的頭顱,被明軍掛在遼東城頭示眾?”
此話一出,眾人頓時陷入沉默。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一陣震耳欲聾的巨響撕破了夜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