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裡麵,氣氛凝滯得像塊鐵板。
王弼端坐於側,腰杆挺得筆直,一雙鷹隼般的眼睛在朱高熾與朱雄英臉上來回掃視,三人就這麼大眼瞪小眼,誰也沒先開口。
朱高熾心裡把老朱罵了千百遍,怎麼都沒想到這老逼登竟如此“陰險”——先前派常茂與康鐸跟著,明著是協助,實則是監視,這已經夠讓人頭疼了;如今竟直接把王弼這尊大神派來,簡直是釜底抽薪的殺手鐧!
這下子,饒是朱高熾腦子轉得再快,也一時沒了主意。
畢竟王弼不同於常茂與康鐸那兩個毛頭小子,人家是實打實的開國名將,論戰功,跟著老朱從濠州打到大都,身上的傷疤比軍功章還多;論爵位,定遠侯的爵位是一刀一槍拚出來的;更關鍵的是,他對老朱那叫一個忠心耿耿,老朱的命令從來都是說一不二堅決執行,半分折扣都不會打。
想用忽悠常茂、康鐸那套說辭,讓他鬆口跟著去北伐戰場?
簡直是癡人說夢。
王弼隻要一句話“陛下令我保護二位殿下”,就能把所有借口堵死,根本沒轉圜的餘地。
所以,王弼是真不好處理啊!
朱雄英也眼巴巴地看向朱高熾,二人不斷交換眼色,最後還是選擇按兵不動。
畢竟北伐大軍還未出征,時間還早著呢,先去天津看看再說。
一行人緊趕慢趕,耗時一個多月,總算是抵達了天津城。
還沒有進城,馬車剛行至天津衛城外數裡,眾人就注意到了眼前的變化。
此刻城外那條長逾數公裡的道路上,黑壓壓的上萬人正分成不同的隊伍,各司其職地忙碌著,鐵鍬挖土的鏗鏘聲、推車碾過地麵的軲轆聲、此起彼伏的吆喝聲混在一起,熱鬨得像開了鍋。
不遠處靠近天津城的地方,一段已經修好的道路格外惹眼——路麵寬敞整潔,明顯分成了左右兩道,中間竟還辟出條窄帶,栽上了一排排新苗,看著既規整又透著幾分新意。
很快,一行人便來到了修路的核心區域。
隻見這些百姓被編成了數十個工作小組,有的掄著鋤頭開拓路基,有的用石碾反複平整路麵,有的推著獨輪車往來運送砂石石灰,還有的正蹲在路邊攪拌泥漿……每個人都埋頭乾著手裡的活計,雖忙碌卻不顯雜亂,反倒透著股井井有條的勁頭,連歇息的人都寥寥無幾。
主持這項工程之人,正是老熟人,戶部侍郎卓敬。
當初兩小隻瞞著所有人偷溜去遼東戰場時,常茂與康鐸二話不說就追了上去,唯恐兩小隻出現什麼閃失;唯獨卓敬,考慮到海貿大計剛起步,天津衛的船塢、碼頭、商棧與各大工廠都還在草創階段,半點耽誤不得,硬是咬著牙留了下來,繼續主持建設。
畢竟朱高熾走之前,早已把自己對海貿的全盤規劃、從商船建造的尺寸到關稅細則的條文,都一一跟卓敬交代得清清楚楚。
而事實也證明,卓敬的確不愧是連姚廣孝都忌憚的絕世奇才,不僅把朱高熾留下的藍圖一一落實,還在細節處做了不少完善,短短時日就把天津衛的海貿框架搭得有模有樣,關稅厘定、商船調度、與海商的接洽,樣樣都打理得井井有條,比預期中還要出色幾分。
聽聞朱雄英與朱高熾再次抵達天津衛,卓敬一早就帶著屬官趕到城外等候。
三人相見,略作寒暄,卓敬便領著一行人往施工區走去,準備沿途視察各項事務。
身後,王弼、常茂與康鐸緊緊跟著——他們領了皇命,自要寸步不離地盯緊兩位殿下。
剛走沒多遠,王弼的目光便被前方修路的景象吸引,尤其是看到那些百姓正往平整好的路基上傾倒灰色泥漿,不由得皺起眉頭,好奇問道:“他們為何要將這泥漿倒在官道上麵?”
他快步走上前,目光死死盯住前方已開拓平整的路段——那裡聚集著數十名百姓,兩人一組抬著扁擔,將一擔擔泛著灰光的泥漿穩穩倒在路麵上,另有專人手持木耙,將泥漿推得平平整整,連邊角都不曾遺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