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高熾目光掃過修路的各個環節,見流程與規劃無異,便開口道:“老卓,帶我們去看看已經修好的路段。”
卓敬含笑點頭,領著眾人往前方已完工的區域走去,邊走邊解釋:“殿下請看,方才那片正在施工的,就是用水泥鋪設的路麵。這水泥沒乾透的時候,確實和淤泥一樣軟,輕輕一踩就會留下深深的腳印。”
說著,他特意在一段剛鋪好沒多久的水泥路麵上踩了一腳,果然留下個清晰的鞋印。
王弼聽得好奇,也顧不上腳下會不會弄臟,跟著上前踩了踩,腳下立刻陷下去一塊,同樣印出個腳印來,他這才信了卓敬的話,眼神裡的疑惑漸漸變成了興味。
“那個誰,過來把腳印補平。”卓敬對旁邊的工人揚了揚手,那工人立刻提著工具上前,麻利地用新拌的水泥將腳印填補好,再用木抹子細細抹平,轉眼便看不出痕跡。
接著,卓敬帶著一行人繼續往前走,十幾米後,他指著一段顏色略深的路麵道:“這塊是一個多時辰前鋪的,水分還沒乾透,但已經開始發硬了。”
王弼仍是不信,抬腳便往上麵踩,這次卻沒像剛才那樣輕鬆,稍用了些力才踩出個淺印,比之前確實結實了不少。
眾人沒多停留,繼續往前,這一走便是幾百米。
“這一塊是昨天下午修的,現在已經能走人了,隻是還經不住重車碾壓,得再晾幾天才行。”卓敬說著,率先踏上了這段路麵。
朱高熾一行人也跟著踩上去,隻覺腳下堅硬平整,觸感與踩在打磨過的大青石上一般無二,再沒了半分泥濘鬆軟的感覺,連腳步聲都變得清脆起來。
王弼仍是有些不信邪,運起幾分力氣,在水泥馬路上重重一跺腳。
“嘶……好硬!”腳底板傳來一陣生疼,他頓時來了精神,忍不住蹲下身,伸出手指在路麵上敲了敲,發出“咚咚”的脆響,竟真如敲打在堅硬的岩石上一般。
“這,簡直不可思議!”王弼臉上寫滿了難以置信,站起身回頭望向身後——那邊,工人們還在將淤泥般的水泥漿倒在路基上,誰能想到這東西乾透後竟會變得如此堅硬?
若非親眼所見,說什麼他也不會信。
再看眼前的水泥馬路,寬闊得能並行三輛馬車,路麵平整光滑,陽光照在上麵,竟有幾分鏡麵般的光澤,早已看不出半點原先官道的模樣。
他清楚記得,原先的官道已是這時代最好的路了,可終究是泥土夯實的,坑窪不平是常事,寬度也隻夠兩輛馬車勉強錯身,連眼前這條路的一半都不及。遇上雨天更是泥濘難行,車馬陷在裡麵動彈不得是常有的事。
可現在,王弼看看前方平整如鏡的水泥路,又回頭瞅瞅身後尚未完工的路段,隻覺得心頭震撼不已——這水泥竟有如此神通,短短一日便能讓爛泥變堅石,這般修路的效率,簡直是聞所未聞!
“高熾,你可真是天縱奇才!”朱雄英看著眼前這條堅實平整的水泥路,滿臉欽佩地拍了拍朱高熾的肩膀。
常茂與康鐸也跟著連連點頭,七嘴八舌地誇讚起來:“殿下這法子太神了!往後修路哪還用得著費那麼大勁?”
“是啊是啊,這水泥簡直是寶貝!”
卓敬站在一旁,亦是滿臉敬佩:“這一切都是托了胖殿下的福。這水泥按比例摻上砂石,加水攪拌後,不光能修橋鋪路,蓋房子、築城牆都能用。”
他頓了頓,繼續說道:“用它施工起來格外簡單方便,速度也快得多。最關鍵的是,修好的路不怕水浸,一旦乾透,就算下再大的雨也衝不壞,比尋常土路耐用百倍。”
麵對眾人的誇讚,朱高熾顯得很是受用,不過他卻意味深長地看了王弼一眼,嘴角掀起了一抹笑意。
隨後,卓敬領著一行人進入城內。如今的天津城已分成老城區與工業區兩部分。
老城區便是原先的天津衛城,城內格局與往日相差無幾,街巷、民居、衙署仍是舊時模樣,外圍圍著高大的夯土城牆,帶著這個時代城池特有的規整與厚重。
而工業區則是另一番景象——以天津港口為中心,周邊聚集著造船廠、水泥廠、琉璃廠、雪糖廠等一眾工坊,這片區域的大片土地早被朱高熾與朱雄英買下,做了統一規劃。
區內房屋、街道、工坊區、甚至工匠聚居的小區,都排列得橫平豎直,條條水泥馬路將各處連接起來,路麵寬敞平整,房屋整齊劃一。
與老城區不同,這裡外圍並無城牆,開闊的格局與規整的布局,同老城區形成了鮮明對比。
老城區裡住的多是天津城的原住民,世代在此生活,算是地道的本地人;而工業區這邊,則主要是外來人口,大多是港口、造船廠、水泥廠等產業的工匠、雜役和眷屬。
不過這些外來人口,基本都來自天津、北平周邊的府縣,離家鄉不算太遠,倒不像後世的工業城市那樣,聚集著來自五湖四海的人。
畢竟眼下交通不便,長途遷徙並非易事,能就近找到活計,已是難得的機緣。
工業區的出現,讓整個天津城隱隱透出幾分後世工業化城鎮的影子,與這個時代普遍的城池風貌截然不同。
這裡的人多是各工廠的員工,和棲霞鎮工業區一樣,大家都剪著利落的短發,穿著統一製式的短衫長褲——方便勞作的款式,洗得發白卻乾淨整齊,與這個時代男子束發、女子盤髻,身著長衫寬袍的裝束格格不入,處處透著一股嶄新的、屬於工業時代的氣息。
走在工業區的街道上,隻見往來行人步伐匆匆,衣著統一,少了幾分舊式城鎮的閒適,多了些忙碌有序的活力,一眼便能看出與老城區的差彆。
巡視完工業區,朱高熾看著規整的工坊、有序的街道,心裡頗為欣慰——卓敬能力確實出眾,把這邊打理得井井有條,完全讓人放心。
隨即一行人轉道前往老城區,剛踏入城門,眼前的景象就讓他們吃了一驚。
還記得第一次來天津時,正值災荒,街上的百姓個個衣衫襤褸,臉上滿是菜色,沿街可見乞討的流民,整個城池都透著一股破敗、饑荒的氣息,連空氣裡都帶著絕望的味道。
可如今再看,竟是另一番模樣。
剛踏入老城區的街巷,便被一股鮮活的熱鬨裹了個滿懷。吆喝聲、叫賣聲、算盤珠子的劈啪聲、孩童追逐的嬉笑聲混在一起,像一鍋沸騰的濃湯,咕嘟咕嘟冒著煙火氣。
街道兩旁的酒樓幌子迎風招展,“太白樓”“聚賢居”的燙金大字在日頭下閃著光,門口跑堂的夥計肩上搭著白毛巾,扯著嗓子招呼客人,裡頭傳來猜拳行令的喧鬨;臨街的商鋪敞開著門,綢緞莊的夥計正給婦人量著布料,雜貨鋪的櫃台前圍滿了挑揀油鹽醬醋的百姓,連角落裡的小攤都擺得滿滿當當——賣糖畫的老漢手捏銅勺,糖漿在青石板上勾勒出龍鳳模樣,剛出爐的芝麻燒餅香氣飄出老遠,引得孩童拉著大人的衣角不肯走。
更有江湖藝人在街角搭了場子,耍槍弄棒的漢子赤著胳膊,槍尖在陽光下劃出冷光,周圍叫好聲此起彼伏;說書先生驚堂木一拍,圍坐的聽眾立刻安靜下來,隻聽他唾沫橫飛地講著三國英雄,時不時被滿堂哄笑打斷。
往來的行人摩肩接踵,有挑著擔子趕路的腳夫,有穿著體麵的商賈,有挎著籃子買菜的婦人,連街邊的狗都懶洋洋地趴在屋簷下,對這喧囂習以為常。
昔日饑荒留下的蕭索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一派熱氣騰騰的繁華,連空氣裡都飄著甜香與煙火交織的味道,讓人瞧著便心頭暖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