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真是巨鯨!
那道衝天的水柱還未完全散去,海麵上又掀起巨大的浪濤,一片黝黑的脊背破浪而出,帶著濕漉漉的水光,在陽光下泛著冰冷的光澤——比捕鯨船的甲板還要寬闊!
“找到巨鯨了!找到巨鯨了!準備!快!”湯和的吼聲撕破了海麵的寧靜,聲嘶力竭,帶著從未有過的急切。
這聲音像一道驚雷,驚醒了所有還在甲板上打盹、或是在船艙裡休整的水師將士。
眾人先是短暫的茫然,揉著眼睛望向西北方向,待看清那片巨大的黑影和再次升起的水柱時,瞬間爆發出一陣狂喜!
“是巨鯨!真的是巨鯨!”有人扔掉手裡的魚叉,激動得原地蹦了起來;有人用力拍著身邊同伴的肩膀,力道大得能拍出紅印;還有人對著海麵放聲大喊,把這些天憋在心裡的鬱氣全喊了出去。
巨鯨,露麵了!
這意味著什麼?意味著他們不必再在這片茫茫大海上漫無目的地漂泊,不必再頓頓啃生冷的魚膾;意味著隻要將這龐然大物成功捕殺,他們便能滿載鯨油、鯨骨,風風光光地返航回家;意味著天津港的百姓不會失望,朝廷的期盼不會落空!
攜帶這樣一頭滔天巨獸啟程返航,彆說功勳賞賜會堆滿船艙,單是這份與深海巨獸搏殺的榮耀,就足以讓他們在日後的軍旅生涯中挺直腰杆——想想吧,當他們對著兒孫說起“當年老子在海裡叉翻了比船還大的巨鯨”,那該是何等的意氣風發!
早就憋著一股勁兒的眾人,此刻哪裡還按捺得住?
“快快快!備叉!”
“調整帆向!彆讓它跑了!”
“絞車!把鋼纜再緊一緊!”
呼喊聲此起彼伏,原本鬆懈的隊伍瞬間變得緊繃如弦,士兵們跌跌撞撞地起身,有的抓起鐵叉衝向船頭,有的奔到舵旁調整方向,還有的扛著備用的標槍往甲板中央聚集。
捕鯨船的帆布在風中“嘩嘩”作響,被迅速調整到最佳角度,船身如同離弦之箭般向著巨鯨的方向衝去;三艘大福船也緊隨其後,迅速展開合圍之勢,帆布上的“明”字旗在陽光下獵獵飄揚,像是在向深海宣告——這場等待了十餘天的狩獵,終於要開始了!
朱高熾也按捺不住心頭的興奮,快步走到船頭,對著正嗷嗷叫的將士們揚聲喊道:“都靜一靜!”
他的聲音不算洪亮,卻帶著一股沉穩的力量,瞬間壓下了甲板上的喧囂。
眾人齊刷刷地看向他,眼裡還燃著興奮的火焰。
“聽著!”朱高熾指著遠處那道再次升起的水柱,“等會兒靠近了,誰也不許喧嘩吵鬨!腳步放輕,器械彆碰撞出聲響,必須悄無聲息地摸上去——驚擾了這畜生,它要是一頭紮進深海跑了,咱們這十幾天就白等了!”
他頓了頓,打了個比方:“這就跟上山捕獵一個道理。離獵物越近,越得憋著氣、沉住勁,連腳步聲都得收著,等摸到弓箭射程內,再一箭放出去才有勝算。咱們現在,就好比正貓著腰往老虎窩跟前湊,誰要是敢咋咋呼呼,就彆怪巨鯨不給咱們留機會!”
這話一出,剛才還熱血沸騰的將士們瞬間冷靜了不少。
有人下意識地放輕了腳步,有人趕緊用布塊裹住鐵叉的尖端,生怕碰撞出聲響;連轉動的絞車,都被士兵們用厚布墊住了軸,“咯吱”聲頓時小了許多。
朱雄英在一旁補充道:“高熾說得對!誰壞了規矩,回頭軍法處置!”
“都聽清楚了沒有?”湯和也低聲喝道,“放跑了獵物,一個個軍法從事!”
可王弼望著那片在水下緩緩移動的巨大黑影,眉頭又微微皺起:“不過話說回來,這巨鯨體型龐大如城,彆說一箭斃命,就是咱們把所有鐵叉都紮上去,怕是也未必能讓它立刻倒下。想一擊斃命?那純屬癡人說夢。”
他的話像一盆冷水,澆滅了眾人心裡不切實際的幻想。
湯和在一旁點頭:“沒錯。這畜生皮糙肉厚,光那層脂肪就夠咱們的鐵叉捅一陣子的。今日這仗,少不得一番艱苦鏖戰。”
甲板上的氣氛瞬間變得凝重起來。
是啊,巨鯨不是山林裡的野兔、草原上的狐狸,那是能掀翻大船的巨獸。
剛才的興奮褪去後,將士們才真正意識到眼前的凶險——這哪裡是捕獵?分明是拿著性命跟一頭活山般的畜生硬碰硬。
“誰生誰死,現在還說不準。”朱高熾的聲音再次響起,卻沒了剛才的急切,多了幾分冷靜,“它能一尾巴拍碎咱們的船板,咱們也能用銛槍紮穿它的要害。勝負,就看誰更能扛、更能拚!”
他指向那些整裝待發的鐵叉、絞車:“咱們備了這麼多家夥,練了這麼多天的準頭,不是來看熱鬨的。”
“等會兒聽湯公號令,該投銛槍的投銛槍,該絞繩索的絞繩索,哪怕拚到最後一人,也得把這畜生留下!”
“是!”將士們齊聲應道,聲音裡少了些狂熱,多了些決絕。
王弼的目光掃過喧鬨的甲板,最終落在常茂與康鐸身上,他不動聲色地走上前,壓低聲音叮囑道:“你們兩個聽著,待會兒無論發生什麼,都要寸步不離地守著兩位殿下。”
“一旦看情形不對——哪怕隻是覺得苗頭不對,立刻帶著他們換乘旁邊的大福船逃生,千萬彆猶豫!”
他的聲音壓得極低,每個字都帶著不容置疑的凝重,手甚至下意識地按在了腰間的刀柄上。
常茂與康鐸順著他的目光瞥了一眼遠處海麵上那片不斷移動的巨大黑影,剛才被熱血衝昏的頭腦瞬間清醒了幾分。
那黑影每一次擺動,都能掀起丈高的浪濤,光是遠遠看著,就讓人頭皮發麻。
兩人幾乎是下意識地齊刷刷點頭,喉嚨裡“嗯”了一聲,聲音都有些發緊。
親娘咧!這哪是捕獵?這分明是在跟傳說裡的海中巨獸搏命啊!
常茂摸了摸腰間的戰刀,指節微微發白——他跟著父親常遇春在戰場上砍殺過無數敵兵,刀光劍影裡從沒慫過,可麵對這樣龐然大物,後背還是忍不住冒冷汗。
康鐸也緊了緊手裡的銛槍,心裡暗自嘀咕:戰場廝殺好歹能看清對手的招式,這巨獸一尾巴掃過來,怕是連躲的地方都沒有,確實比戰場凶險萬分!
兩人交換了一個眼神,都從對方眼裡看到了同樣的念頭:無論如何,得把兩位殿下護好了。
他們悄悄挪動腳步,一左一右地站到朱高熾和朱雄英身後,目光警惕地掃視著海麵,手始終沒離開武器。
甲板上的喧囂驟然間變得寂靜,三軍將士連帶著那些倭奴都不敢吭聲,心卻已經提到了嗓子眼,連呼吸都刻意放輕了些。
捕鯨船在海風的推送下,像一隻潛行的獵豹,緩緩向著巨鯨的方向靠近。
帆布被風撐得緊繃,卻幾乎聽不到多餘的聲響;士兵們屏住呼吸,握著武器的手沁出了汗,眼睛死死盯著那片越來越近的黑影。
誰都知道,接下來的較量,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而這場人與巨獸的生死搏殺,才剛剛拉開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