誇功遊街的隊伍自京師城門入城,一路沿著禦道向內城行進,所過之處,歡呼聲與斥罵聲交替起伏,彙成一曲複雜而激昂的樂章。
隊伍的目的地,本是內城的光華門——按大明禮製,外軍非奉旨不得入內城,尋常獻俘儀式,至多由朱高熾率領部分精銳,押解核心俘虜穿過光華門,直抵午門完成獻俘禮,其餘大軍需在門外等候。
然而今日,規矩卻為這支凱旋之師破了。
朱元璋早已下旨,力排眾議:“朕要親眼瞧瞧,這些踏破北元王庭的兒郎們!”
天子一句話,便定了調子。
百官雖有疑慮,卻無人敢反駁——這位從戰火中走來的帝王,最懂將士們的血與淚,也最惜這份潑天的戰功。
更何況,羽林衛本就是天子親軍,直屬於皇室,出入內城本就比尋常軍隊多幾分便利,此番攜滅國之功而行,縱是穿過光華門,也算不上全然違背禮製。
至於羽林衛後的有功將士,文臣儒生也當做是看不見,沒有在這普天同慶的時候跳出來指摘,自討沒趣。
當隊伍行至光華門時,厚重的城門早已大開,門內的禁軍與門外的錦衣衛交接了防務,皆是神色肅穆地目送大軍通過。
玄色的甲胄洪流穿過城門洞,陽光從城樓上傾瀉而下,照在將士們帶血的鎧甲上,映出層層疊疊的光影。
朱高熾與朱雄英並轡在前,感受著內城更顯莊重的氛圍,目光愈發堅定——過了這道門,便是皇城腹地,便是等待他們的君王與太廟。
大軍浩浩蕩蕩穿過光華門,腳步聲在寬闊的內城街道上回蕩,愈發沉穩有力。
兩側的百姓雖不如外城那般密集,卻多是士紳官吏之家,此刻也都開了門窗,朝著隊伍行注目禮,眼神中少了幾分外城百姓的激烈,多了幾分對王朝強盛的感慨。
這支由鐵血澆築的雄師,帶著草原的風霜與勝利的榮光,穿過了本不該輕易踏入的內城門戶,朝著那座象征著大明權力中樞的午門,繼續前行。
前方,宮闕巍峨,龍旗飄揚,那位布衣天子,已在午門城樓之上,等候著他的將士們。
而此時,午門城樓之上,大明天子朱元璋早已攜文武百官等候在那裡。
龍袍在晨光中泛著暗沉的光澤,如同這位帝王深邃的眼眸,靜靜俯瞰著緩緩逼近的隊伍。
這場獻俘典禮,自籌備之初便透著不尋常。
在老朱的直接乾預下,許多沿襲已久的禮製被悄然打破——從大軍入內城,到如今的親迎,樁樁件件都讓禮部官員暗自心驚,卻無人敢在這潑天的戰功麵前置喙。
大勝的威勢,早已壓過了一切繁文縟節。
當北伐大軍踏平北元王庭的捷報傳入京師時,所有關於“不合禮製”的爭議便都成了空談。
在實打實的滔天功績麵前,那些束縛人的規矩,似乎也該為功臣讓一讓路。
尤其是此刻,天子親率群臣立於午門之前,目光灼灼地望向歸來的將士——這在大明開國以來,是絕無僅有的頭一遭。
獻俘獻俘,核心在一個“獻”字。
曆來都是將士將俘虜呈於天子階下,彰顯君威與軍功,哪有天子降階親迎的道理?
這般舉動,幾乎是將將士的功勞抬到了與君王並肩的高度。
但朱元璋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