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踩著城磚的腳微微用力,指節因攥緊而泛白,目光掠過城下整齊的軍陣,掠過那麵被常茂擎著的九斿白纛,最終落在朱高熾與朱雄英身上,眼神裡翻湧著複雜的情緒——有對後輩爭氣的欣慰,有對將士用命的動容,更有對王朝根基愈發穩固的篤定。
城樓之下,空氣仿佛凝固了一般,隻剩下大軍愈發清晰的腳步聲,沉穩如鐘擺,一步步碾過午門廣場的青石板,朝著這座承載著大明榮耀的宮門,朝著那位等候多時的開國帝王,緩緩靠近。
“來了!”
東側隊列裡,一位眼尖的兵部官員猛地低呼一聲,手指下意識地指向午門廣場的儘頭。
眾人循聲望去,隻見遠處的宮牆拐角處,率先探出一片閃爍的金屬冷光,那是兵刃與甲胄在陽光下的反射,如同一道移動的光帶,正一點點撕開視野的邊界。
幾乎就在同時,一陣雄渾的戰鼓聲毫無預兆地炸響,如同平地驚雷!
這鼓聲絕非典禮上那等循規蹈矩的雅樂,沒有絲毫柔和之態,反倒帶著金戈鐵馬的淩厲,每一聲都像是重錘砸在人心上——這是來自羽林衛營的戰鼓!
兵將尚未完全現身,戰鼓已先聲奪人!
咚咚咚!
鼓點密集而狂放,帶著草原風沙的粗糲,帶著血火淬煉的剛猛,與那整齊劃一的腳步聲交織在一起,形成一股撼天動地的韻律。
腳步聲越來越近,那片金屬光帶逐漸擴大,化作一片巍峨的軍陣——玄色的甲胄連成海洋,旗幟在風中獵獵作響,隊列嚴整如刀切,每前進一步,都像是一座移動的山嶽在逼近。
廣場上的朝臣們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不少人下意識地挺直了腰杆,卻仍覺得胸口像是被什麼東西壓住,有些喘不過氣來。
這不是畏懼,而是被這支鐵軍的氣勢所懾——那是從屍山血海裡爬出來的煞氣,是踏平敵國都城的傲氣,是萬死不辭的忠勇之氣,彙聚在一起,形成一股無形的威壓,讓久居朝堂的文臣們真切感受到了沙場的凜冽。
朱元璋站在丹陛之上,聽著這熟悉的戰鼓聲,看著那片步步緊逼的軍陣,渾濁的眼眸裡驟然迸發出銳利的光。
他太熟悉這種氣息了,那是他當年率領淮西子弟南征北戰時,也曾讓敵人聞風喪膽的氣勢。
“好!好一支虎狼之師!”老朱低聲讚了一句,聲音裡帶著難以掩飾的激動。
戰鼓聲愈發高亢,腳步聲震得地麵微微發顫,軍陣的全貌終於完整地出現在午門廣場上。
羽林衛的將士們肩並肩,甲靠甲,目光如炬,直視著城樓之上的君臣,那份經曆過生死考驗的堅毅,讓廣場上的肅穆更添了幾分驚心動魄。
朱元璋站在午門城樓的丹陛之上,目光掃過城下那支帶著征塵與血氣的隊伍,龍袍下的手掌不自覺地握成了拳。
他想起捷報中寫的——朱高熾率羽林衛奔赴冰天雪地,麵臨絕境仍不願後退;朱雄英隨軍征戰沙場,刀卷刃了仍死死咬住敵軍主帥不放。
這兩個孫兒,銳進如烈火,硬是在草原腹地闖出了一片天,立下這等震懾古今的不世奇功。
更想起那些埋骨他鄉的將士——或許是常遇春麾下那個總愛偷喝兩口燒酒的小兵,或許是徐達帳前那個執戟的親兵,或許是羽林衛裡那些連名字都沒留下的年輕兒郎。
他們離鄉萬裡,拋家舍業,用血肉之軀鋪就了這條凱旋之路,將大明的龍旗插在了北元王庭的廢墟上。
“值!”老朱在心裡重重說了一聲。
什麼禮製束縛,什麼君臣規矩,在這些用命換回來的勝利麵前,算得了什麼?
他從濠州的亂葬崗裡爬出來,見慣了白骨露於野的慘狀,最懂百姓盼的是什麼,將士求的是什麼。
百姓盼安穩,將士盼榮光——今日,他就要給這份榮光,給得明明白白,給得驚天動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