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功宴的喧囂漸漸散去,宮人們正收拾著狼藉的杯盤,老朱卻沒回寢殿,而是讓太監傳了話,把太子標、朱高熾與朱雄英三人喚到了內殿
殿門一關,隔絕了外麵的燈火,隻留桌上一盞油燈,映著四人的臉。老朱坐在榻上,剛喝下去的酒意還沒散,眼神卻比宴席上清明了許多,他指了指對麵的椅子:“都坐下說。”
朱高熾屁股還沒沾到椅麵,就把懷裡的洪武金牌掏了出來,往桌上一放,推到老朱麵前:“皇爺爺,這玩意兒您還是收回去吧。您看我這體型,騎馬都費勁,哪能管得了天下兵馬?再說我爹還在倭國等著我回去承襲爵位呢,拿著這東西,不是給我爹找不痛快嗎?”
這玩意兒是真燙手啊!
朱高熾攥著洪武金牌的手心都沁出了汗,心裡頭跟揣了隻兔子似的七上八下。
藩王之子節製天下兵馬?這在大明朝簡直是聞所未聞的事!
他爹朱棣是燕王,按規矩他將來頂多半就是個承襲爵位的燕王世子,守著以後的封地過日子,哪有資格碰這等關乎天下兵權的東西?
你怕不是故意給我挖坑哦!
朱高熾越想越覺得不對勁,老朱這手操作也太反常了。
明擺著的,自己拿著這金牌,不管乾啥都會被人盯著——朝堂上的文臣會罵他越權,各地的藩王叔叔們會猜忌他搶功,就連他親爹朱棣,指不定都得琢磨這是不是老朱給自家埋的眼線。
而且朱高熾是真不太明白老朱的想法。
要說賞功,給金銀、給爵位、給食邑都行,為啥偏偏要給這麼個能調動天下兵馬的金牌?
這哪是賞功,分明是把他架在火上烤。
思來想去,沒彆的轍,這金牌說啥也不能留。
朱高熾打定主意,不管老朱說啥,都得把這燙手山芋還回去,省得將來真掉進坑裡,想爬都爬不出來。
朱標也幫腔:“父皇,高熾年紀還小,這金牌的權柄太重,怕是……”
“怕什麼?”老朱打斷他,拿起金牌掂了掂,金牌在油燈下泛著冷光,“這牌是給能擔事的人拿的,跟年紀無關,跟身份也無關。”
他看向朱高熾,語氣沉了幾分,“你以為朕是隨便賞人的?”
朱高熾縮了縮脖子,沒敢接話。
朱雄英坐在旁邊,看看老朱,又看看朱高熾,小手攥著衣角,顯然也聽出了話裡的鄭重。
老朱喝了口茶,酒意催著,倒把藏了多年的心裡話倒了出來:“高熾,你自小就跟彆的孩子不一樣。這些年建言獻策、領兵打仗、規劃海貿……哪一樣不是實打實的功績?”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太子標:“這些事,我和標兒都看在眼裡。可你是燕王的嫡長子,按規矩將來要去北平就藩,不是留在中樞的太子一脈。賞你金銀綢緞,以你的身家也看不上;給你官爵,又礙著你燕世子的身份。所以這些年,你立的功,多是口頭誇兩句就過去了。”
朱高熾愣了愣——他倒沒想過這些,隻覺得能安安穩穩混日子就好,哪曾想自己做的那些事,老朱和太子標竟都記著。
“可這次不一樣。”老朱的聲音提了些,“捕魚兒海一戰,你不光生擒了脫古思帖木兒,更在關鍵時刻顯出了魄力。李文忠的奏報裡寫得清楚,是你力主追擊,是你帶著羽林衛衝陣,連王弼都服你……這不是小聰明,是能領兵作戰的真本事,藏不住,也不該藏。”
他把金牌又推回朱高熾麵前:“所以朕才給你這金牌,讓你節製地方兵馬。你以為朕是讓你替你爹爭什麼?朕是想讓這兵權,能穩穩當當握在皇室手裡。”
這話一出,朱標先反應了過來:“父皇,您當年分封諸王,不就是想讓藩王掌兵,替朝廷鎮守邊疆嗎?”
“此一時彼一時。”老朱歎了口氣,語氣裡帶著幾分疲憊,“當年開國,徐達、常遇春這些老將手裡兵權太重,朕夜裡都睡不安穩,才想著分封兒子們到各地就藩,慢慢把兵權從將領手裡收回來,讓朱家的人掌兵,總比外人可靠。”
可他話鋒一轉,看向朱高熾:“可你和標兒,偏要跟朕對著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