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忠猛地一拍大腿:“高熾這話在理!當年我在軍中,見了太多出身貧寒的士兵,有的能開五石弓,有的能徒手格殺猛虎,勇武過人卻連最簡單的陣圖都看不懂,打起仗來隻會猛衝猛打,不懂審時度勢,多少好苗子就因為缺了謀略,要麼死在亂軍裡,要麼一輩子隻能當個衝鋒陷陣的卒子,白白埋沒了天賦。要是早有這樣的學校,能教他們識陣、辨勢、斷敵,把勇武和智謀擰成一股勁,何愁沒有良將?”
徐達也點頭:“確實如此。一支軍隊的強弱,不光看士兵能打,更看將領會不會帶。遇上糊塗將領,十萬精兵也能敗得一塌糊塗;遇上明帥,哪怕是臨時湊起的鄉勇,也能打出漂亮仗。現在的將領,要麼是世襲的紈絝,要麼是戰場拚殺出來的悍卒,前者缺經驗,後者缺章法。軍校能教他們規矩——什麼時候該進,什麼時候該退,怎麼管糧草,怎麼護輜重;教他們謀略——怎麼誘敵,怎麼設伏,怎麼以少勝多。這些東西,在戰場上瞎摸亂撞十年,未必能悟透,在學校裡係統學一年,就能少走多少彎路?強多了。”
老朱聽後微微頷首,他也是領過兵打過仗的,這話說到了他心坎裡。
真要說起來,老朱麾下從不缺少猛將悍將。
像常遇春那樣打起仗來不要命、身先士卒的虎狼之將,那真是一抓一大把,衝鋒陷陣、斬將奪旗從不含糊。
可這些人大多勇猛有餘,謀略不足,能當個衝鋒的先鋒,卻未必能統帥大軍、運籌帷幄。
但是如徐達、李文忠這等文武雙全的統帥之才,卻是稀少到了極點。
他們既能在陣前廝殺,又能在帳中謀劃,懂進退、知虛實,能根據戰局變化調整策略,這才是能扛得起大軍安危、決定勝負走向的關鍵。
而且關鍵在於,徐達本身就是最好的例子。
他早年也是農戶出身,大字不識幾個,剛投軍時甚至連兵書都看不懂。
可隨著軍功累積、身居高位,徐達自己清楚地意識到知識的重要性——光靠勇猛打不了天下,得懂兵法、明事理才能守得住家業。
所以他一有時間就自己研讀兵書,哪怕行軍打仗間隙,也常常手不釋卷,遇到不懂的字就找人問,慢慢從一個草莽武將磨成了能決勝千裡的統帥。
這恰恰說明,好的將領不是天生的,是能靠後天培養的。
軍校要做的,就是把那些有潛力的好苗子集中起來,既教他們勇猛,更教他們謀略;既讓他們練筋骨,更讓他們明事理,將來未必不能再培養出幾個徐達、李文忠這樣的人物。
朱高熾見狀,勁頭更足了:“其三,這軍校的校長,得由大明天子親自來當!皇爺爺您沒事去學校看看,講幾句訓話;將來喪標、雄英登基了,也接著管著。學生們一入學就知道,自己是天子門生,學的是皇家的本事,將來要為皇家效力。這份情分在,他們對朝廷的忠心自然比旁人更重。等這些學生散到各地軍中,您想想,天下兵權是不是就攥得更牢了?”
這話正戳中老朱的心坎。
他一輩子都在琢磨怎麼把兵權牢牢抓在皇室手裡,要是靠誅殺功臣收權,手段雖狠卻隻怕會落了個暴君的名聲;之後又想靠藩王掌兵,又怕尾大不掉生出事端。
朱高熾這主意,可比單純收權要高明得多——用恩情和教化籠絡人心,比強硬壓製要穩妥百倍。
畢竟,靠殺戮和猜忌維係的兵權,看似牢固,實則人心惶惶,一旦有風吹草動就可能反噬;而這些軍校學生,打入學起就受天子恩惠,聽天子教誨,心裡念著皇室的栽培,將來走到軍中,自然會把皇室的利益放在首位。
就算將來有將領想興風作浪,看著滿營都是“天子門生”,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
更重要的是,這法子能讓兵權的傳承變得順理成章。
天子既是君,又是師,學生們對皇室的敬畏裡,多了層師生間的情誼,這種情感紐帶,比單純的上下級關係要牢固得多。
將來老朱百年之後,太子標、朱雄英靠著這些“門生”掌控兵權,阻力也會小得多,不至於像曆史上那樣,新君登基就要麵對軍中老將的輕視或挑戰。
老朱越想越覺得這步棋深遠,既能收權,又能收心,還能為後世鋪路,簡直是一舉三得。
他看向朱高熾的眼神,又多了幾分欣賞——這小子不僅懂軍務,更懂人心,尤其是帝王心。
“還有其四,”朱高熾往前湊了湊,聲音壓低了些,“現在衛所將官世襲,好多人占著位置不乾事,有的連馬都騎不上,卻能憑著老子的功勞當上個千戶、百戶,底下的士兵怨聲載道,戰鬥力早就垮了。軍校辦起來,就能用新培養的軍官慢慢替換那些沒用的世襲將官。不用一下子動他們,免得激起反彈,就用實績說話——軍校出來的軍官能帶兵打勝仗、能管好衛所屯田、能讓士兵信服,那些世襲的比不過,自然就得讓位置。這樣既不傷和氣,又能把衛所裡的爛肉一點點剜掉,軍製不就慢慢改過來了?”
“或者說定下最簡單的規矩,衛所軍官世襲製度可以不變,畢竟這是當年跟著陛下打天下的將士們應得的封賞,不能讓他們寒心。但是他們的子嗣想要承襲軍官職位,就必須進入軍校學習,從基礎的兵法、算學、治軍學起,而且得通過考核,證明自己確實有能力擔起這份差事,不然的話就沒有承襲官位的資格,頂多給些田產財帛養著。如此一來,既保住了功臣後代的體麵,又能逼著他們學真本事,誰也挑不出毛病!”
“您想啊,那些勳貴子弟要是想接班,就得乖乖進軍校受教,學不好就隻能讓賢;寒門子弟則能憑著本事在軍校出頭,靠著實績往上走。這麼一來,不管是世襲的還是寒門的,都得憑本事說話,衛所裡那些混吃等死的就能被篩出去,留下的都是能乾事的,軍隊的風氣自然就正了。”
老朱聽得眼睛越來越亮,手指在桌上輕輕敲著,顯然已經在盤算這事的可行性。
他看向徐達:“天德,你覺得這事兒能成?”
徐達站起身,拱手道:“陛下,高熾這主意,是利國利民的長遠之計!臣戎馬一生,見了太多軍中弊病,說到底都是缺人才、缺規矩。軍校能補這兩塊短板,臣一百個讚成!若是陛下準了,臣願去軍校當先生,把這輩子打仗的經驗都教給孩子們!”
李文忠也跟著起身:“臣也願效犬馬之勞!當年跟著陛下打天下,靠的是一股子勇勁;如今要守天下,就得靠章法。軍校就是定章法的地方,臣就算脫了這身盔甲,也得把這事兒辦好!”
老朱哈哈大笑,猛地一拍桌子:“好!好!不愧是咱的好孫子,這腦子轉得就是快!這皇家軍校,朕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