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要打通嶺北商路!
幾乎下意識地,老朱就下定了決心,手掌重重拍在案幾上,震得輿圖邊角都微微發顫。
這不隻是關乎利益,更關乎戰略布局!
隻要大明能夠扼守嶺北,那蒙古草原就等於被釘上了一根楔子。
往東,能鉗製兀良哈部,防止他們與遼東女真勾連;往西,可俯瞰阿爾泰山,監視瓦剌諸部的動向;往北,能直抵貝加爾湖,將草原深處的部落納入視野。
往後不管哪個部落想冒頭稱汗,嶺北的駐軍都能迅速出兵乾預,讓他們剛燃起的火苗就被掐滅。
更重要的是,有了這條商路,大明就能用經濟繩索把草原各部牢牢拴住。
他們缺茶葉解膩、缺鐵鍋煮肉、缺食鹽調味,這些都得從嶺北的貿易中心買,而買東西就得用馬匹、皮毛、藥材來換——等於草原的產出,大半要經大明的手流轉。
一旦哪個部落敢不老實,隻需斷了他的貿易,不出半年就得內訌瓦解。
這比派十萬大軍去征討省力百倍,還能讓他們心甘情願地依賴大明,再也生不出南下的念頭。
老朱甚至已經想到,等商路穩了,就把嶺北的貿易中心擴建成一座城,修起城牆、糧倉、軍械庫,讓這裡成為草原上最繁華的所在。
漢人商人、蒙古牧民、西域行商往來其間,用的是大明寶鈔,認的是大明規矩,用不了多久,“嶺北屬大明”就會像刻在石頭上的字一樣,印在所有人心裡。
到那時,長城防線就成了內地的屏障,而嶺北才是真正的前沿——大明的兵鋒能從這裡輻射整個漠北,大明的商隊能從這裡走向中亞,忽必烈沒能完成的“塞上江南”,或許真能在他手裡變成現實。
這哪裡是打通一條商路,分明是給大明的北疆裝上了一道永不陷落的閘門,既能擋住風雨,又能引來活水。
老朱越想越覺得心頭滾燙,先前對嶺北的猶豫、對糧草的焦慮,此刻全變成了勢在必得的篤定。
他看向朱高熾,眼神裡帶著前所未有的鄭重:“熾兒,這事兒就這麼定了!需要多少銀子、多少人手,朕都給你!”
“哪怕是從內庫掏,也得把這條商路砸通了!”
見此情形,朱高熾隻是笑嗬嗬地點了點頭,不過他話還沒有說完。
“其二,”朱高熾繼續道,“貿易中心能吸引蒙古部落來歸附。他們缺的東西咱們有——冬天禦寒的棉布、煮肉的鐵鍋、解油膩的茶葉,甚至是給孩子治病的藥材,這些都是他們在草原上很難弄到的寶貝;而他們有的牛羊皮毛、戰馬獸骨,正好是咱們中原需要的。一來二去,交易做順了,他們就會覺得離不得大明的供給,咱們就能用這層利益關係,把他們牢牢綁在大明的戰車上。”
他指尖在地圖上劃過幾個蒙古部落的聚居地,語氣裡帶著幾分果決:“哪個部落敢跟咱們作對,想偷偷聯合起來鬨事,那就簡單了——直接斷了他的貿易,不準他的人進榷場,不出三個月,他們的鐵鍋壞了沒處修,茶葉喝完了沒處換,部眾就得鬨起來,首領的位子都坐不穩。反過來,哪個部落聽話,肯按咱們的規矩來,就多給些好處——棉布給得厚實點,鐵器給得精良點,甚至允許他們用同等的皮毛換更多的茶葉。這樣一來,不用打仗,就能分化他們、控製他們,讓他們自己就卷起來。”
“現如今北元正統大汗被俘,蒙古各部分裂是必然的。沒了共主壓著,那些有實力的部落首領肯定都想爭個高下,到時候你打我、我打你,亂成一鍋粥,這正是我大明插手其中的好機會。”朱高熾眼中閃著精明的光,“比如扶持某個向來聽話的小部落,多給他們些物資,讓他們有底氣跟桀驁不馴的大部族抗衡;或者哪個部落敢跳出來不服管,就直接禁止他們與大明通商貿易,斷了他們的活路。”
朱高熾抿了一口茶水加重了語氣:“此消彼長之下,草原各部都會明白,跟著大明有肉吃,對著乾隻有餓死的份。到時候,他們看咱們的臉色行事還來不及,哪敢再抱團作亂?咱們用這經濟手段就能做到分化瓦解,讓蒙古再也難以擰成一股繩!”
“您想啊,以前蒙古人能南下,靠的就是擰成一股繩,舉全族之力來犯。可現在不一樣了——這個部落剛從咱們這兒換了十車茶葉,正琢磨著怎麼討好榷場的官兒;那個部落因為被斷了貿易,正恨著旁邊得了好處的部族,窩裡鬥都鬥不過來,哪還有心思南下?就算有哪個不長眼的想挑事,咱們扶持的部落第一個就不答應,不等朝廷出兵,草原上自己就先把禍端壓下去了。”
朱高熾看著老朱,補充道:“這可比單純用兵劃算多了。打仗要死人、要耗糧,打完了還得防著他們報複;可這貿易手段,表麵上是做生意,暗地裡卻是給他們套上韁繩,讓他們自己往前走,還覺得是占了便宜。久而久之,他們的生活離不開咱們,心思自然就放到怎麼跟大明搞好關係上,哪還有力氣想著反叛?這樣一來,草原上就能長治久安,北疆的兵戈之患,也就從根上解決了。”
這番話一出,幾乎說到老朱心坎兒裡麵了。
出塞征戰對中原王朝本就不利——千裡奔襲,糧草難繼,士兵水土不服,打贏了也隻是暫時驅趕,打輸了便是損兵折將,還可能引火燒身。
能不出塞就不出塞,這是曆代中原王朝用血換來的共識。
可草原邊患卻始終未絕,匈奴、突厥、契丹、蒙古,一波接一波地冒出來,你退他就進,不打也沒辦法,隻能陷入“出兵—敗退—再出兵”的循環,耗得中原王朝精疲力儘。
可若是能夠通過貿易製衡草原各部,用茶葉、鐵器掐住他們的命脈,用利益分化他們的聯盟,壓得他們自顧不暇,不敢生出南下之心,那不就等於從根上解決了邊疆之患?
不用年年征兵,不用歲歲運糧,北疆百姓能安心耕種,朝廷能省下巨額軍費,這簡直是夢寐以求的局麵。
當然,這一切的前提是,首先得把他們給打服,讓這些草原蠻夷徹底認識到中原的強大。
就比如此刻的大明,連草原共主北元大汗都成了階下囚,他的直係親屬全被押到南京,忽必烈一脈的正統徹底斷絕。
如此雷霆手段,其他部落看了還敢跟大明比劃嗎?他們隻會明白,跟大明作對的下場就是家破人亡,唯有順從才能換來生路。
正是有了這“打服”的根基,貿易製衡才能起效。
否則,若沒有足夠的武力威懾,草原部落隻會覺得大明的“貿易”是軟弱,不僅不會乖乖聽話,反而會得寸進尺,把榷場當成予取予求的糧倉。
如今大明兵鋒正盛,擒了大汗、占了嶺北,再拋出貿易的誘餌,軟硬兼施,草原各部才會真正敬畏、真正依賴,這製衡之術才能落到實處。
老朱越想越覺得通透——打是為了立威,貿易是為了長治,兩者相輔相成。
先前隻想著用刀槍解決問題,卻忘了這“不戰而屈人之兵”的道理,朱高熾這法子,算是把草原的脈給號準了。
太子標也聽出了門道:“這是用商路當韁繩,牽著草原各部走?”
“沒錯,咱們這是經濟製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