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功宴的喧囂尚未散儘,奉天殿西側的暖閣裡已燃起新的炭火。
老朱卸下了龍袍上的玉帶,隻穿著件素色便袍,手裡轉著那枚剛繳獲的蒙古汗印;太子標坐在下首,正對著一幅嶺北輿圖細細勾勒;朱高熾則捧著一杯熱茶,聽著太子標與老朱商議後續章程。
“草原的威脅算是暫時剪除了,”朱標率先開口,指尖點在輿圖上的和林舊城,“脫古思帖木兒與也速迭兒被擒,黃金家族的氣焰已滅,現在該把心思全放在嶺北了。高熾規劃的那些商路、榷場,得儘快落地——我的意思是,朝廷從明年起,把三成的漕糧、五成的鐵器配額,都往嶺北傾斜。”
他抬眼看向老朱,語氣懇切:“不能再讓嶺北當‘輸血包’了。得讓它自己能造血,自己能揮拳。糧草要自足,不能總指望關內轉運;貿易要生財,用茶葉、鹽鐵換草原的牛羊、皮毛,讓榷場的稅銀能養住駐軍;鐵騎要鎮場,十二座烽燧得配齊兵馬,誰敢鬨事就敢打回去。這三樣環環相扣,才能讓嶺北真正立住腳。”
老朱“嗯”了一聲,將汗印往桌上一擱:“標兒說得在理。打下來的地盤,守不住就是白搭。當年徐達拿下元大都,要是早早經營,何至於讓北元殘部苟延殘喘這麼久?”
他看向朱高熾,“熾兒,你在和林定的章程,細化得怎麼樣了?”
“回皇爺爺,”朱高熾放下茶盞,從袖中取出一本冊子,“商路的驛站、榷場的稅目都已擬好,隻是缺一樣——民心。”
“民心?”朱標有些疑惑,“朝廷出糧出鐵,派軍護送,還怕沒人去?”
“不是怕沒人去,是怕人去了不安心,是怕關內人覺得去嶺北是‘發配’,不是‘建功’。”
朱高熾翻開冊子,指著其中一頁,“皇爺爺,大哥,嶺北這地方,在百姓眼裡是蠻荒之地,苦寒之所。咱們得改改這印象。”
他頓了頓,語氣愈發堅定:“通政使司不是管著天下奏章、民間輿情嗎?讓他們動起來——把建設嶺北寫成故事,編成活本,讓說書先生在茶樓裡講,讓戲班子在戲台上演。就說這是開天辟地的壯舉,是曆代中原王朝都沒做到的大事,去嶺北拓荒的是英雄,去經商的是豪傑。”
“還要引用一些曆史名人,比如投筆從戎的班超,靠著三十六人縱橫西域,讓西域五十餘國歸附漢朝,那句‘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豪氣,就得讓百姓知道;還有一人滅一國的王玄策,借吐蕃之兵橫掃中天竺,憑一人之力揚我華夏聲威,這等膽識最該大書特書。”
“再往前數,張騫出使西域,被困匈奴十餘年仍持節不失,終開絲綢之路,讓中原的絲綢茶葉遠播異域;傅介子孤身刺樓蘭,僅憑一把匕首震懾西域諸國,讓蠻夷不敢輕視大漢;陳湯矯詔發兵,斬郅支單於於康居,那句‘明犯強漢者,雖遠必誅’,至今聽來仍讓人熱血沸騰。”
“還有唐朝的郭元振,在西域經營十餘年,恩威並施讓突厥、吐蕃不敢妄動;明朝開國的馮勝,西征河西走廊,將嘉峪關納入版圖,為絲綢之路築牢屏障。這些與外邦蠻夷打交道的英雄豪傑,有的憑智謀,有的靠勇力,有的以忠誠,共同點都是敢走出中原,敢與異域交鋒,敢為家國拓土開疆。”
“把他們的故事編進話本,寫進告示,讓說書先生講得唾沫橫飛,讓學童們背得滾瓜爛熟。告訴百姓,去嶺北拓荒不是去受苦,是像班超一樣建功立業;去草原經商不是去冒險,是像張騫一樣打通商路。讓他們覺得,能踏上嶺北的土地,能與草原部落打交道,本身就是一種榮耀,是在續寫這些英雄的故事——當年英雄們做到的,今日的大明子民一樣能做到,甚至能做得更好。”
老朱的眼睛亮了:“你是想讓天下人覺得,去嶺北是榮耀?”
“正是!”朱高熾點頭,“人活一張臉,樹活一張皮。要是去嶺北能被寫進地方誌,能讓官府給家裡掛‘拓荒英雄’的牌匾,哪怕苦點累點,也有人願意去。通政使司要天天喊,月月講,讓老百姓覺得,不去嶺北看看,都算不得真漢子。”
朱標撫掌道:“這法子好!光靠朝廷強推不行,得讓百姓自己願意去。隻是光有虛名還不夠,得有實利。”
“喪標說得是。”朱高熾接著道,“對去拓荒的子民,朝廷要給實實在在的好處:分田,每畝地給十年免稅期;發耕牛,每戶一頭,不夠的發農具;路上的糧草,朝廷全包,按批次派軍護送,保證安全抵達。到了嶺北,住的帳篷、過冬的棉衣,都由榷場統一發放。”
他看向老朱:“至於商賈,更得給甜頭。他們去嶺北經商,關內的商稅全免,隻在榷場交三成關稅。要是能帶動十個以上的商戶同去,還能授予‘冠帶小吏’的身份,見了地方官不用下跪。皇爺爺您想,江南的茶商、山西的鹽商,見了這好處,能不動心?”
朱標補充道:“還得加幾條。拓荒的百姓要是能在三年內畝產超過一石,家裡子弟可優先入軍戶,免徭役;商賈的貨物在運輸途中若遇劫掠,朝廷照價賠償,還派軍幫他們追討。另外,嶺北的學堂、醫館,也得同步建起來——讓人能安家,才能留住人。”
老朱聽著聽著,臉上的皺紋漸漸舒展開。
他拿起汗印,在手裡掂了掂,忽然笑道:“好啊,你們兩個一唱一和,倒把老夫的心思都說到了。標兒主政穩當,高熾敢想敢乾,這嶺北的事,就按你們說的辦!”
他看向朱高熾:“通政使司那邊,你去打招呼。讓他們把調子定高些,就說‘大明拓土嶺北,功蓋漢唐’,怎麼提氣怎麼來。”
隨後又對朱標道,“漕糧、鐵器的配額,你明日就讓戶部擬文,後日早朝我就批。”
“兒臣遵旨!”
“孫兒遵旨!”
暖閣裡的炭火越燒越旺,映得三人臉上都泛著紅光。
老朱看著兩個後輩,忽然覺得腰杆都直了些——當年打天下時,他隻想著推翻暴元,讓百姓有口飯吃;如今兒子、孫子卻在謀劃著如何經營草原,如何讓大明的疆域真正長治久安。
“高熾,”老朱忽然道,“你那個中軍都督府的差事,可得給朕當好。嶺北的鐵騎,得牢牢攥在手裡。誰敢破壞商路,誰敢欺負去拓荒的百姓,不用請示,直接打!”
朱高熾起身躬身:“孫兒明白。商路通,民心聚;鐵騎硬,江山穩。這三樣,孫兒拚了命也會護好。”
朱標看著小胖墩,眼中滿是欣慰:“有你在,我也能鬆口氣。將來嶺北建成了,咱們就從那裡出兵,把西域也納入版圖,讓絲綢之路從頭通到尾。”
老朱哈哈大笑:“好個‘從頭通到尾’!朕等著那一天。”
“到時候,朕要在和林建一座比南京還氣派的宮殿,朕要讓嶺北恢複曾經的榮光,讓那些草原部落看看,什麼叫天朝上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