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王宮的偏殿裡,檀香嫋嫋,卻驅不散空氣中的幾分凝重。
姚廣孝剛整理完燕國的稅冊,正準備向朱棣彙報,抬頭就見朱高熾邁著步子走了進來,那張胖乎乎的臉上掛著似笑非笑的神情。
“咯噔”一下,姚廣孝的心瞬間沉到了穀底,手裡的賬冊差點沒拿穩。
他雖久居倭國,卻沒少聽聞這位皇孫的手段——當年在南京,就是這朱高熾派人追殺自己,後麵他逃到北平,追殺也一直未停,直到雙方初次見麵,朱高熾那眼神裡的殺心,姚廣孝至今想起來都後背發涼。
“殿下。”姚廣孝連忙起身行禮,腰彎得極低,聲音都帶著幾分不易察覺的顫抖。
即便朱棣就坐在主位上,他也沒半分安全感——這位皇孫連親爹都敢算計,自己一個外臣,在他眼裡怕是跟螻蟻沒什麼區彆。
朱棣見朱高熾進來,眉頭皺了皺,卻沒說話。
他昨晚想了一夜,也沒琢磨透這兒子的心思,隻能靜觀其變。
朱高熾擺了擺手,徑直走到姚廣孝麵前,繞著他轉了半圈,像打量一件貨物似的:“道衍大師,彆來無恙?在倭國待了這麼久,還習慣嗎?”
姚廣孝的冷汗順著僧袍往下淌,乾笑道:“托殿下的福,一切安好。倭國雖偏,卻也清靜。”
“清靜?”朱高熾挑了挑眉,語氣戲謔,“我怎麼聽說,大師前些日子還在給父王謀劃,想把山陽道的鹽場也搶過來?看來是覺得這倭國地方太小,不夠大師施展啊。”
姚廣孝的臉“唰”地白了。
這事他隻跟朱棣私下提過,朱高熾怎麼會知道?
他連忙低頭:“殿下說笑了,貧僧隻是覺得鹽場若由王府直管,更利於軍需……”
“行了,不說這些。”朱高熾打斷他,走到地圖前,指著倭國的版圖,“大師覺得,這倭國怎麼樣?”
姚廣孝偷瞄了朱棣一眼,見他沒反對,才小心翼翼地回答:“倭國……很是不錯。硫磺、銅礦頗豐,港口也多,隻是地方確實小了些,資源也有限,久了怕是難撐大局。”
“說得好。”朱高熾拍了拍手,忽然提高聲音,“所以,咱們的目光,不能隻盯著這彈丸之地。”
他俯身指著地圖東邊的空白處,正是昨日宴席上提過的方向:“從這裡往東,跨過大洋,有一片大陸,比中原大十倍不止,名叫美洲。那裡沒有朝代,沒有王法,隻有遍地的沃土、金礦,還有數不清的奇珍異獸與高產糧食作物。”
姚廣孝的眼睛猛地睜大了。
他熟讀史書,也知道不少島嶼,卻從未聽說有如此廣袤的大陸。
十倍於中原?這是什麼概念?
“那裡的土人,還在用石斧打獵,連鐵器都不會造。”朱高熾繼續說道,聲音裡帶著蠱惑,“隨便派一支船隊過去,就能占下千裡沃土。地裡長的玉米、土豆,一畝能收十石;山裡的銀礦,隨便挖挖就夠咱們造百艘戰船。”
姚廣孝的呼吸急促起來,胸口起伏得厲害,握著佛珠的手指都在微微發顫。
他輔佐朱棣,圖的就是“開萬世基業”,要的是青史留名、功業不朽。
可倭國再大,也終究是彈丸之地,四麵環海,資源就那麼些,就算把每一寸土地都榨乾,每一座礦山都挖空,遲早也會觸到天花板,最多不過是當個海外藩王,哪配得上“萬世基業”四個字?
可那片美洲大陸……若是真如朱高熾所說,廣袤無垠,沃土千裡,遍地是未被發掘的寶藏,連土人都還在用石器,那簡直就是上天賜給他們的舞台!
在那裡,無需與朱棡爭那點蠅頭小利,無需顧忌大明中樞的掣肘,儘可以憑著刀槍和智謀,打下一片真正屬於自己的江山,建都城、定製度、傳萬代,那樣的功業,才是他姚廣孝畢生所求啊!
朱棣也坐不住了,猛地站起身:“熾兒,你說的都是真的?北洋水師真能打通航線?”
“父王放心,”朱高熾點頭,“我已經讓北洋水師在勘察,不出兩年,定能找到穩妥的航線。到時候,誰能先在美洲站穩腳跟,誰就能坐擁那裡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