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哼了一聲,語氣卻軟了:“他是比我狠,也比我會算。不過……這次他說得對。”
後院的靜養軒裡,徐妙雲正坐在燈下縫補衣物。
見朱高熾進來,她連忙放下針線:“巡視完了?累壞了吧?我讓廚房給你留了湯。”
“不累,娘。”朱高熾挨著她坐下,拿起那件半成的小襖,“這是給誰做的?”
“給雄英的,倭國的冬天冷,得穿厚實點。”徐妙雲摸了摸他的額頭,“看你這額頭,又冒虛汗了,是不是又沒好好休息?”
“哪能啊。”朱高熾笑著躲開,“我現在身子骨結實著呢,生擒蒙古大汗都不在話下。”
“又提那些打打殺殺的事。”徐妙雲嗔怪地拍了他一下,眼裡卻滿是驕傲,“娘不管你立多少功,隻盼你平平安安的。對了,你父王和三叔沒再吵架吧?”
“沒了,他們正商量著去美洲的事呢。”朱高熾把兄弟倆的分工說了說,徐妙雲聽得直點頭:“這樣才好,都是親兄弟,哪能總鬨彆扭。”
母子倆說著話,窗外的月光漸漸爬高。
徐妙雲絮絮叨叨地說著倭國的生活瑣事,從院子裡新開的花,到朱棣最近迷上了倭人的茶道,語氣裡滿是尋常人家的溫馨。
朱高熾靜靜聽著,偶爾應一聲,心裡的疲憊漸漸消散——在朝堂上運籌帷幄,在戰場上浴血奮戰,唯有在母親身邊,他才能卸下所有防備。
正殿裡的燈火卻亮到了深夜。
朱棣與朱棡的聲音時而低沉,時而興奮,偶爾還會為了水師訓練的細節爭幾句,卻再沒提過倭國的地盤劃分。
案幾上攤著海圖,上麵用朱砂畫著從倭國往東的航線,雖然隻是模糊的線條,卻仿佛已通向那片充滿希望的新大陸。
“得讓工匠趕緊造出能抗風暴的船,最好能載三百人那種。”
“水師得練弓箭和火銃,聽說美洲的土人用長矛,咱們得占優勢。”
“還有糧草,得提前在沿途的島嶼建補給點,不然走一半就得斷糧。”
夜色漸深,燕王宮的燈火卻像一顆火種,在倭國的土地上跳動著。
朱高熾站在靜養軒的廊下,望著正殿的方向,嘴角揚起一抹微笑。
他知道,從這一刻起,朱棣與朱棡的目光,已經越過了倭國的山川,投向了更遙遠的海洋。
那些關於封地劃分的爭執、資源分配的計較,都已被對未知大陸的憧憬所取代,他們的心思裡,開始填滿遠洋的航線、未開發的礦脈、等待征服的土地。
而這,正是他想要的。
將藩王們過剩的野心與精力,從對中原權力的覬覦中引開,導向那片等待開拓的蠻荒之地。
讓他們在美洲的沃土上施展拳腳,用刀劍與智謀去建立功勳,去掠奪資源,去傳播大明的聲威。
如此一來,既避免了宗室在本土爭權奪利引發內耗,又能借他們之手,將大明的版圖拓展到前所未有的廣度。
讓藩王的野心在海外的土地上燃燒,化作開拓的烈焰;讓大明的旗幟插向更遠的地方,從東海的島嶼到美洲的海岸,每一寸新增的疆土,都是帝國實力的延伸。
這盤棋,才剛剛開始。
後續的布局還長,航線的勘定、水師的強化、資源的儲備,乃至將來如何製衡海外藩王、如何將新大陸的財富源源不斷運回本土,都需一步步落子。
但眼下這一步,無疑走得極妙——那兩個最不安分的初代藩王,已經主動走進了他布下的棋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