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繼續往裡走,來到煉鐵作坊。
隻見幾座土法熔爐立在地上,爐火燒得微弱,幾個工匠正用皮囊往爐子裡鼓風,臉上滿是疲憊。
朱高熾走到熔爐邊,拿起一塊剛煉好的鐵,用手指一掰,鐵竟斷成了兩截,斷麵全是蜂窩狀的氣孔。
“這就是你們煉的鐵?”朱高熾語氣冰冷。
一個負責煉鐵的工匠顫聲道:“回大人,鐵礦是摻了土的,焦炭也不夠好,煉不出好鐵……管事們說,隻要能湊夠數量就行,好不好的沒人管……”
康鐸拿起一把放在一旁的鐵斧,揮了揮,斧刃竟卷了邊:“這樣的鐵,怎麼造火炮?怎麼造船錨?水師的弟兄拿著這樣的兵器,跟拿著燒火棍有什麼區彆?”
再往裡走,是鐵廠的庫房。
朱高熾讓人打開庫房大門,裡麵的景象更是觸目驚心——賬冊上寫著“存鐵十萬斤”,可庫房裡隻堆著幾萬斤劣質鐵,還堆得亂七八糟;而庫房角落的一個小房間裡,卻藏著幾千斤泛著寒光的好鐵,旁邊還放著幾個剛鑄好的鹽鍋,上麵刻著本地商賈的商號標記。
“這就是他們的把戲。”周顯指著那些好鐵,“把好鐵藏起來,偷偷賣給鹽商,再用劣質鐵充數,上報給朝廷的‘產量’,就是這麼來的。”
就在這時,一個穿著緋色官服的人匆匆趕來,是鐵廠的代理提舉周文——江夏侯周德興的旁支。
他看到朱高熾和朱雄英,臉上堆起諂媚的笑:“不知殿下駕臨,下官有失遠迎……”
“周提舉,”朱高熾打斷他,指著庫房裡的好鐵,“賬冊上的十萬斤鐵在哪?這些好鐵是怎麼回事?還有外麵的工匠,為什麼連飯都吃不飽?”
周文的笑容瞬間僵住,眼神閃爍:“殿下誤會了,庫房的鐵……是最近剛運走一批,好鐵是……是為了給朝廷造兵器預留的……工匠的飯食,下官一直盯著,絕不會少……”
“還敢狡辯!”常茂上前一步,拿出周顯整理的賬冊,摔在周文麵前,“這是你虛報物料、私吞糧米的賬冊,上麵還有你的簽字!你以為能瞞天過海?”
周文看著賬冊,臉色慘白,“噗通”一聲跪倒在地:“殿下饒命!是下官一時糊塗,被豬油蒙了心!都是北平府丞的小舅子和本地士紳逼我的,下官不敢不從啊!”
“逼你?”朱雄英冷笑,“逼你把工匠當奴隸?逼你把好鐵賣了換錢?逼你拿劣質鐵糊弄朝廷?你這樣的人,也配當鐵廠提舉?”
朱高熾看著眼前的一切——麵黃肌瘦的工匠、劣質不堪的鐵器、藏起來的好鐵、跪地求饒的貪官,心裡的怒火再也壓不住。
他對常茂道:“把周文拿下,再去抓北平府丞與他的小舅子,還有勾結的士紳商賈,一個都彆放過!羽林衛接管鐵廠,清點庫房,安撫工匠,誰敢反抗,軍法處置!”
“末將遵旨!”常茂領命,帶著羽林衛衝了出去。
朱高熾走到礦坑邊,看著依舊愣在原地的工匠,大聲道:“諸位工匠,我是皇孫朱高熾!從今日起,鐵廠的貪官被抓了,你們不會再餓肚子,不會再被打罵!朝廷會給你們發足糧米,給你們換新衣服,還會改進煉鐵的法子,讓你們煉出好鐵!”
工匠們先是愣住,隨即有人小聲問:“大人……說的是真的?”
“是真的!”朱高熾點頭,“我向你們保證,以後的遵化鐵廠,再也不會有貪官汙吏,再也不會有苛待工匠的事!你們煉出的好鐵,會用來造火炮、造戰船,保衛大明的疆土,讓你們的家人都能過上好日子!”
不知是誰先鼓起了掌,緊接著,礦坑裡、作坊旁的工匠們都鼓起掌來,有些老工匠甚至流下了眼淚——他們忍了這麼久,終於等到了能為他們做主的人。
朱雄英走到朱高熾身邊,輕聲道:“高熾,這隻是開始,後麵還有蘆台鹽場,還有京城的勳貴勢力要對付。”
“我知道。”朱高熾看著眼前漸漸有了精氣神的工匠,語氣堅定,“但隻要能讓鐵廠恢複生機,能讓工匠們過上好日子,能為水師煉出好鐵,再難的事,咱們都得做下去。”
夕陽西下,餘暉灑在遵化鐵廠的熔爐上,原本微弱的爐火,似乎也比之前旺了幾分。
朱高熾歎了口氣,整頓遵化鐵廠隻是鹽鐵改製的第一步,接下來的路還很長,但看著工匠們眼中重新燃起的希望,他心裡充滿了底氣——隻要民心在,就沒有辦不成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