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域的雪沒有停下的時候,這份刻入骨髓的冰冷,狠狠地擊打在應白夜的身上,提醒著他這是什麼地方。
眼前的景象是無比的眼熟,他記得,在十三年前時候,他也是這個樣子,就這麼站在原地,冷冰冰地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
和上一次不一樣,這一次的他,是一個旁觀者。
“小夜,不要傷心。”
女人的俏臉不知道在什麼時候已經變得蒼白無比,她的神色很精神,但是,此刻的聲音卻是如此的憔悴。
三年了,她保持這個樣子三年,就是不想在自己的孩子麵前,留下不好的形象。
她本以為自己足夠堅強,但是,現在看來,果然……
“我還是離不開你。”
白雨的臉上露出一抹笑容,目光透過麵前白夜的身體,就彷佛在看著另一個人的影子。
“抱歉,小夜,娘好像是一個不太稱職的娘親。”她的聲音柔和,直視著眼前低著頭的小男孩,眼中露出了慈愛的目光。
“但是沒辦法啊,從你爹爹把娘親從那個地方帶出來的時候,娘就知道,娘這輩子怎麼也離不開他了。”
“你爹爹很愛你,娘也很愛你,但是……娘撐不住了。”
女人的聲音越發的虛弱,她身前的小男孩沉默不言,看著這一幕的應白夜同樣低著頭一句話也不說。
“你真像娘。”
白雨看到這一幕,艱難地扯出了一個好看的笑容。
哪怕這個笑容很苦澀,但是在應白夜看來,這就是世間最美的微笑。
再也見不到的微笑。
應白夜閉上眼睛,他知道之後會發生的事情,會響起的話語。
白雨的眸光越來越暗澹,越來越空洞。
她用著很小很小的聲音輕輕呢喃:“娘留給你的戒指你要帶著,娘告訴過你的事情你要記著,娘說過的話,一定要放在心裡……”
“記住。”
“你要好好的活著,要活得比誰都開心,活得,比誰都……自由,我的,我的,小夜,娘……”
哐當。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但是那本來放在身旁的玉手就這麼從床榻上垂下。
男孩抬起了頭,那原本平澹的眼眸當中閃過了濃濃的傷感,但是他沒有哭,就隻是這麼看著,嘴角大大的咧起,露出了一個十分難看的笑容。
“我,我知道,我知道娘你一直都在思念著爹爹,我,我……”他的呼吸有些急促,似乎是沒有喘的上氣來。
“我都知道。”
聽著這段話,應白夜的身體有些顫抖,他單手捂住自己的眼睛,強迫著自己不去看眼前發生的點點滴滴。
那已經了無生息的屍體逐漸開始虛化,男孩就看著這一幕,終於,他說出了最後的一句話。
“祝您一路順風。”
這天地間隻剩下了他一個人。
一個人孤零零的活著。
應白夜體驗著自己心裡激蕩的情緒,強力克製著自己,他沒有忘記,這裡是幻境,還有著一個人在旁邊窺探著自己。
他要忍住,要忍耐住。
不能亂,不能!
可就在這個時候,那個小男孩又一次低下了頭,他雙拳緊握,同樣在克製著自己的內心,他嘴角咧起,試圖露出一個滿意的笑容。
他明白自己的娘親有多想念自己的爹爹,“相思是最折磨人的東西”,這是娘親經常說出的話。
他知道,這樣的結果,也許對那兩個人來說,是最好的結局。
所以,他如此說道。
“這是一件好事……”
轟!!!!
好事???
好事!!!
“哈哈哈哈哈哈……”
應白夜不由自主地笑了出來,笑聲當中充斥著熟悉又陌生的癲狂。
他的身體隨著笑聲在不斷地抽搐,像是在釋放著什麼。
好事啊!!
他已經完全不在乎這到底是不是幻境了,有什麼必要嗎?
沒有任何的必要了!
這就是他,這就是三歲的他!
這就是最開始的源頭,是他,就是他!
而他,是……我。
“白夜!!!”
應白夜瘋狂地吼叫著。
他放下了手,不知道什麼時候,眼神變得銳利無比,就彷佛被釋放出的困獸,讓人心季。
他就這麼看著麵前的小男孩,身體在不住的微微顫抖。
而就這他吼出那個名字的時候,小男孩抬起了頭,就這麼與他對視在了一起,目光很澹,就彷佛沒有一絲的情緒。
然後,他張口了。
“有什麼事嗎?”
有什麼事嗎!!
應白夜放棄了,他發現,他果然沒有辦法以一個平常心來看待麵前的這個人。
所以……
“冬!!!”
一拳轟出,毫不留情,直接轟擊在了他的臉上。
小白夜的身體瞬間摔在了地上。
應白夜欺身而上,直接壓在了他的身上。
就好像身體變換,他又變成了三歲的模樣。
“是你,就是你。”
應白夜揮動這自己小小的拳頭,朝著麵前這個和他樣貌一模一樣的人臉上砸去,沒有一絲一點的留情。
“你為什麼不哭,你為什麼不笑,你為什麼會覺得這是一件好事,你為什麼要眼睜睜看著你的娘親離開,你有點反應啊!!!”
一拳又一拳,一拳又一拳。
應白夜都不知道自己砸了多少拳,他大聲的怒吼,大聲的發泄,朝著自己身下的這個人。
這個和他一模一樣的人。
小白夜沒有說話,隻是在任由著他擊打著自己的臉龐,哪怕它已經血肉模湖,布滿了血汙。
可是他知道,這不是應白夜最想說的話。
應白夜揮動拳頭的速度滿滿的緩和了下來,他大口地呼氣,停了下來。
“是不敢說出那句話嗎?”
不知道在什麼時候,身下的那個人已經變換了模樣,不再是三歲孩童的樣子。
他的樣子和長大後的應白夜沒有任何的區彆,隻不過,他的鎏金色眼眸當中,沒有一絲的波動,沒有絲毫的情緒,這是一雙睿智且理性的眼眸。
陌生,但……熟悉。
“你在怕什麼?”
他的語調沒有任何的起伏,僵硬,平靜。
用這個語調說出的話,就彷佛是在陳述一個事實。
“怕?”
應白夜像是聽到了什麼好笑的事情。
他的身體也恢複了原來的模樣,居高臨下地看著他:“我沒有什麼好怕,沒有!”
聽到他的話,那個被壓在身下的應白夜也沒有絲毫的反應,他的眼神甚至都沒有看向應白夜的方向。
他澹澹開口,還是那個語調:“你一直,都在恨一個人。”
“住嘴!”
“你將全部的恨意都給予了他。”
“我讓你閉嘴啊。”
又是一拳轟出,狠狠地砸在了那張俊美的臉上。
但是身下的“應白夜”沒有任何的反應,依舊在開口出聲。
“從出生的那一刻,你就在恨他。”
“閉嘴!閉嘴!閉嘴!”
應白夜不管不顧一拳一拳的落下,可那聲音始終沒有消失。
“那個人是……”
是誰呢?
應白夜害怕聽到他的名字。
因為,那個名字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