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昭規矩地站在地下等訓話,有些忐忑,怕大太太不滿意,許久沒有聲音。她悄悄抬頭,見高座上,大太太捂著帕子,怔怔地看著她,眼神淒厲,她一驚,忙低頭。
許久。
“讓她走吧。”
大太太終於懨懨地揮手,複又端詳著那畫。
司昭跟著王媽,穿過園子。
水塘裡,盛夏的碧荷早已衰敗,隻餘枯褐蜷曲的殘葉,伶仃地戳在暗沉的水麵上。風帶著乾燥的草木氣息和泥土的味道,卷起幾片早凋的梧桐葉,打著旋兒飄落。沿著蜿蜒的鵝卵石小徑往前走,有人聲漸清晰,原是前頭假山石後,幾個粗使丫頭正拿著長竹竿撲打枝頭的柿子,一個沒站穩,踉蹌了一下,引得另外幾個爆發出一陣短促而響亮的哄笑,笑聲在清冷的空氣裡撞出回音。不遠處的回廊下,兩個小廝靠著朱漆柱子偷閒,一個眉飛色舞地說著什麼,另一個笑得直拍大腿,肩膀聳動,帶得身上灰撲撲的夾襖都起了皺褶。
眼見王媽走近,立時都噤了聲。
王媽板著臉,從他們麵前過去,又頓住,重重地哼了一聲:“都閒得緊,沒事乾了?”
幾人諾諾,很快跑散了。
王媽憤憤地往前走,小姐三七未過,這些人就這樣開始嘻鬨了起來,回頭得好好整治一下。
司昭默默跟在後麵,遠遠地看見秦廷芳,正同幾人說話。
司昭瞥了一眼,停下。
中間那個向秦廷芳抱拳告辭的男子,雖隻一個側臉,但是沒錯,正是他。
眼看他同人轉身,向胡蘆門外走去,司昭已拔腿追過去,越過秦廷芳麵前,衝突出門,已不見了幾人。
“唉!”
她著急大叫。
頭上卻被狠狠拍了一記。
“沒有規矩。”
王媽呼哧呼哧喘著氣,叉腰罵她,一個個地,當真沒規矩,公子麵前,胡跑亂叫地,成何體統?
司昭急:“王媽媽,這是誰?您可認識?”
王媽罵道:“不認識。公子的貴客,同你有什麼關係?快走?”說著來拉她,卻見司昭一溜煙地又跑到她前頭去了。
“公子。”
司昭追上前頭的秦廷芳:“公子恕罪,方才那幾個人,那個穿藍衣的公子,是住在哪裡?他是我家一位親戚,我們正找他。”
秦廷芳訝異,見她一臉著急,巴巴地看著他,就說,他也不清楚,都是跟著周子川他們一起來的,這個得問周子川。
司昭急切地追問周子川是誰?住在何處?
秦廷芳沉吟了一下,看著她,不說話。
司昭忙解釋,說那人伯父欠了她們家銀錢未還,一直未找到人。這人很像他侄子。
秦廷芳哦了一聲,隨口問身旁的隨從,那周子川是不是住在會館裡?
隨從點頭,說是,就住在祟門大街的青山會館。
司昭大喜,忙謝過。
秦廷芳不置可否,抬腳離開,隨從跟在後麵,從司昭麵前走過的時候,隨從瞟了她一眼。
幾日前公子帶著他一起去偷偷掘了小姐的墳,脖後果然有一道淤青,公子說和小畫工畫得一模一樣。那道痕跡畫得清楚,沿著脖子走,根本不像是船幫磕碰出來的。
那道淤青他和公子仔細確認過了,像是被什麼東西掐出來的。可是,接下來的調查並沒有結果,公子拷問過秦惜雅身邊的那幾個丫鬟,依舊咬死了沒有發現傷痕,那麼大概率就是落水時落下的,可當日跟著秦惜雅上船的人都死了,線索就此斷了。
公子說,此事沒有證據,這事不能告訴太太,也不能告訴老爺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