蒔柳是在一汪明澈清涼的池水底醒來的。
醒來時是黃昏,她身體是神魚形態:
青藍銜玉色的光澤璀璨的華翼舒展;
薄紗般炫麗的尾翼在水中隨水漪的波動而逸態橫生;
由於是虛弱過度化了真身,不是進入戰鬥狀態變身,她體形不是很大,與人身形態差不多,頭臉還是人的樣子。
簡而言,她眼下是一尾長著美麗翼翅的鱗片閃耀藍綠銀白光彩的美人魚。
蒔柳在水下打滾伸了個懶腰,浮出水麵。
視線一巡,便看出了所在的水池是之前偷借養傷的那個魚塘——季逾家的半野生養魚池。
綺霞斜映,碧樹影斜。
穿透濃陰罅隙傾投而下的餘暉中,身姿優美的男人支肘倚在岸邊圓石上,眼目閉闔,似在休憩;
身穿一套款式的銀灰色真絲睡衣,修長的腿垂下岸來,赤裸的腳似觸及未觸及地懸在金波粼粼的水麵上。
蒔柳收了翼翅,幻出手來,悄聲潛過去。
到了他身邊才將頭頸探出。
扒著碩大卵石壘疊的岸沿,她抬眸欣賞男人如玉精致的容顏。
目光緩緩往下,他衣服前襟兩粒紐扣散著,敞開的領口,潤玉質地的頸線往深之處,隱約見他形廓有致緊實健美的肌肉線條。
這種誘欲的身線上蜿蜒至脖頸、手臂、手腕、指間末梢,下延伸至腰腹、大腿、小腿、腳踝、趾尖。
他宛如一尊巧匠精雕的玉神,因不可展示大眾眼前才要裹一層布料遮擋。
以免被世俗凡塵褻瀆了去。
越是遮遮掩掩,欲露不露,越是能勾動凡心蕩漾,想往深了去探索。
尤其是克製禁欲,活了幾萬年還不曾品味過塵欲滋味的上神。
蒔柳其實至今都迷糊,為什麼自己沒有過男人?
幾千年光陰,她遇見過很多很多人,各種性格,各種樣貌,各種背景……
除卻不知天高地厚來調戲她被收拾舒爽的,
默默傾慕她卻不敢說出口的,
發浪發騷想求一場垂憐的,
竟還沒有出現過一個長相既能入她眼也能入她心的人,真正意義上來勾引她,惹她入紅塵!
難道是她看起來又冷又凶,讓人生畏?
還是她的長相就是與欲無關那一掛?
還是她一直眼光又高又遠,根本沒把凡人放眼裡,貌美貌醜都不屑在意?
眾神裡,她算年紀小的了,可還沒沉澱出像那些十幾萬歲、幾十萬歲的神的無欲無求。
她可俗了——
每至一個時代,當時的美食她都立誌嘗遍;
有幾分姿色的美女美男從眼前過,她會多瞥兩眼;
閒下的時候,會找個風景秀麗的地方休養生息;
春心浮動了,會幻想某人某場景。
隻是這最後一樣與前者有所不同——幻想的對象存在過,但已不存在,就像在談一場跨時空的戀愛,漸漸感覺就淡了。
同時淡了的,不止那個人的音容,跟此件事相關的所有事物也會被邊緣。
她沒拋棄紅塵情欲,是紅塵情欲拋下了她。
有時她也想遇上個看得進眼的人陪伴身邊,讓生活不那麼枯燥,讓寂寞有所緩釋。
哪怕是妖精鬼怪呢,她又不介意。
但就是遇不上。
她的品味可能太過獨特,六界之中沒有。
直到遇上了這個繡花的,並且熟悉了之後。
他身上好像有一種彆於他人的特質,能使她古井狀態的心湖漾起漣漪。
明明是那樣的陌生,卻又格外的熟悉。
蒔柳盯著悠然小憩的男人粉薄的唇,一絲衝動在心裡蕩漾開。
心怦怦跳起的時候,恍然她覺得此情此景有點熟悉,卻又想不起為什麼熟悉。
莫非是意惹情牽引生的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