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被妖璃擒住後，這一路上她都是嬉笑著喊他“小夜子“，此刻突然改口叫回本名，明顯是有些慌了神。
這也是人之常情，許多人在平時表現的沉著穩重，可一旦到了危急時刻，往往就不能冷靜思考。
妖璃便是如此，她雖貴為妖族公主，但尚淺的閱曆終究還不足以讓她將平日裡的那一點“小聰明”，轉變成真正麵臨難關時的“大智慧”。
“你先冷靜。”
陳夜也不計較她的語氣，“從這些屍體身上的傷痕來看，襲擊此地的是人族修士，但這裡有你族名宿坐鎮，尋常修士根本不可能攻破。“
“你看這些屍體，將近一半的妖族都是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被一擊斃命，隻有少部分人有反抗的跡象，這說明襲擊者不僅實力強大，更對你們這一行的實力與布防情況了如指掌。”
陳夜指著倒在虛門附件的幾具妖族屍體，“我們可以做這麼一個假設，襲擊者早早就鎖定了你們一行人的蹤跡，甫動手，營地內半數人便死於非命。”
“等其他人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陷入了包圍，他們與襲擊者展開了搏鬥，但襲擊者實力強大，加上偷襲在先，占儘了先機，幸存的妖族被迫向營地中央收縮，最終不敵，全軍覆沒。”
“也就是說，這不是一場遭遇戰，而是一場精心策劃，目的性極強的伏擊。”
“你胡說！”妖璃立刻反駁，“這一路行來，眾人皆是小心謹慎，絕沒有泄露行蹤的可能，依你所言，這是人族針對我妖族的伏擊，你們這麼做，難道就不怕挑起兩族戰火嗎？”
陳夜眼睛微微一眯，語氣平靜道：“你怎麼敢肯定沒有泄漏行蹤？你之前說過，有人族修士投靠你們，你們妖族內部難道就是鐵板一塊？”
“至於你說的兩族開戰，此地本就是我人族疆域，你們不請自入，便已經是不占理，即便把你們都殺了，再矢口否認你們的身份，你們又能如何？”
“沒有確鑿證據，又是師出無名，縱使妖皇權勢滔天，一言九鼎，又如何能夠使萬妖一心？”
“何況以我族之盛，真打起來，你們也未必就能討得了好，妖皇又怎會輕啟戰端？”
妖璃張了張嘴，粉嫩的唇瓣輕輕顫抖，想要反駁，卻不知道該說什麼，眼簾垂下，長睫在蒼白的臉頰上投下一片陰影，手指節被捏的發白。
陳夜指了指那道散發著幽藍色光芒的虛門，沉聲道：“襲擊這裡的人不可能沒有注意到這座虛門，但卻仍是將它保留了下來，你不覺得有些奇怪嗎？”
妖璃臉色變了變，但很快又揚起下巴，嘴上不肯服輸：“你會有這麼好心？“
她冷笑一聲，眼中卻閃過一絲動搖，“你心裡怕是恨透我了，巴不得我死在這兒才好吧？“
她說這番話，明顯是不了解陳夜的過往，其實這也難怪，天陽宗的覆滅，對陳夜而言是改變他命運的大事，放到真羽域，此事也可以激起一些浪花，但若再往大了說，不說南燎，便是在附近幾片疆域之中，這樣的變故也算不得什麼。
玄界東南西北中，五方大地，浩瀚無邊，每時每刻都有宗門興起衰落，有世家崛起覆滅。
一個人命運中的驚天巨變，放在時代的長河裡，不過是微不足道的一粒塵埃而已。
妖璃身為妖族，對南燎人族修真界的這些恩怨不知情再正常不過。若是她連這些細節都了如指掌，陳夜反倒要起疑心了。
陳夜苦笑一聲，道：“說來也巧，同是天涯淪落人，你害怕落到我族之人手中，我又何嘗不是？”
“我也不瞞你，你帶我走密道出葬淵是幫了我大忙，你雖然有辱於我，我卻並不恨你，至於你剛才說的我希望你死，就更是沒有這種想法。”
真誠單出是一張死牌，但若和這世間任何一種情感組合在一起，那就是必殺技。
尤其是在這樣的關頭，有一個人能動之以情，對你坦誠相待，又曉之以理，為你剖析局勢陳說利害，便是再冷血的人，隻怕也要動容三分。
更何況，妖璃此女也不是冷血之人。
“那依你之見，你我現在該當如何？”妖璃語氣明顯軟了，可能是因為不知不覺紅了眼眶的緣故，她看陳夜的眼神也多了幾分柔和。
陳夜稍稍彆開臉，道：“虛門是肯定不能用了，此地有你那位莫爺爺坐鎮，卻沒有發現他的屍首。”
“要殺他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除非有姒前輩那樣的大能人物出手，但如果真是她那等存在所為，這些屍體上就不會有那麼多傷痕。”
妖璃呼出一口氣，道：“莫爺爺絕對是他那一層次的頂尖人物，這是十三王叔親口所說，絕不會有假。”
妖族雖歸妖皇一統，但五方大地何其浩瀚，縱使妖皇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統籌兼顧，加上與妖皇同輩的皇脈宗親甚多，所以便有了分封一事。
各路諸侯，各轄其地，共尊一皇，妖璃口中的十三王叔，便是一位分封在南燎的族叔，其本身更是一位大能人物，隻不過沒有參與到這次遺跡之爭中而已。
陳夜點點頭，道：“那就沒錯了，之前你是先入為主，以為他們全部遇害，現在細想，這個結論未免下的有些倉促。”
妖璃咬著嘴唇，手指不自覺地絞緊了衣角，陳夜繼續道：“你我分頭在營地周圍找找，說不定能發現什麼線索。“
約莫一刻鐘之後，陳夜在營地外的一處深坑中發現了一道刻痕，附近還有幾處坑洞，周圍有不少凝固的血跡。
這裡是陳夜重點勘查之地，也果然讓他在這裡有了發現。
妖璃迅速趕來，一躍而下，指尖凝聚妖力，輕輕按在刻痕上，刻痕突然泛起微光，浮現出一行妖文。
“這是莫爺爺留下的！“妖璃的聲音微微發顫，指尖輕輕撫過那些淩亂的刻痕。
妖文殘缺不全，顯然是在極度匆忙中所留。
陳夜湊近觀察，這些奇特的妖族符號讓他感到新奇：“能讀出些什麼？“
“田...田...“妖璃的眉頭緊鎖，突然眼睛一亮，“我知道了，是楚州府田家！那是我們在真羽域暗中培植的勢力。“
話一出口，她才意識到自己竟將這等機密脫口而出。
麵對陳夜，那種源自種族的隔閡似乎少了許多。
陳夜有些吃驚，這田家他聽說過，在楚州算得上有名有姓的大族，沒想到居然是妖族在背後支持。
陳夜略一思索：“看來他突圍後去了楚州，事不宜遲，我們這就動身。“
妖璃卻突然遲疑起來，陳夜這才發現，她的眼眸竟然泛著淡淡的紫色。
“你...為何要幫我？“
陳夜拍了拍手上的塵土，站起身，淡淡道：
“你帶我出葬淵，我送你去楚州，難道這不是天經地義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