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紅汐此時的心情，既不是失望也不是慶幸，複雜到隻剩下冷漠。看白雪哀那迷茫的表情，顯然她依舊聽不懂殷紅汐到底在說什麼，求助的目光也不知能投給這三人中的誰。
杜玉書抱臂摸著自己下巴，眼珠轉上一圈，想明白了什麼，先二人一步開始對她提問，“那場讓你一戰成名的濯纓大會，是你自己打下來的嗎？”
這恐怕是眼下最昭然若揭、也最需要求證的問題了。
白雪哀眼中的茫然迅速被緊張替代，她捏著衣服的手攥得死緊，顯然並不願意回答這個問題，但恐懼很快令她屈服了，她囁嚅道：“不、不是……”
“那是誰打的？”杜玉書追問。
她的眼神又茫然起來，“我不知道……”
杜玉書以為她說謊，皺眉道：“都到這份上了，老實點行不行，人家幫你打比賽，你能不知道她是誰？”
杜玉書現在也很好奇這個問題的答案了，一個能在濯纓大會上一鳴驚人的人，居然肯當替身？之後還一點風聲都沒聽到過，奇聞啊。
“她沒說謊，她確實不知道。”越斐然似乎早就知道這一切的答案，以至於始終從容以對，她置身事外似的抱著手臂，道：“替身對他們來說，就像是敲釘子用的榔頭，長輩們已經幫你把釘子敲完了，你會再特意去認識一把榔頭嗎？”
這樣講，杜玉書就理解了，想到個中可能發生的隱情，杜玉書眉頭不由得再次皺緊，“你看她這個樣子，就算找個替身來幫她裝一時的天才，難道還能幫她裝一世的天才嗎？這種絕對會被拆穿的謊為什麼還要撒啊！難道那個替身現在還被白家養著？那也不應該啊，她名聲都成什麼樣了！”
即便這段時間白雪哀已經承受了許多身敗名裂的痛苦，但再次聽到有人當麵議論自己，她還是難堪到接受不住，眼淚頓時就斷線珠子似的滾下來，“沒、我們沒有養著她，濯纓大會之後她就走了。”
她竟也滿腹委屈。
越斐然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是你父母放她走的嗎？”
“阿爹若不同意放人，她哪裡走得了……”她當了快三十年的白家大小姐，好歹是還沒蠢到連自家勢力都不清楚的程度。
“你覺得你阿爹有可能放她走嗎？”越斐然好整以暇，“放她出去，她萬一把你是個假天才的事，提前說出去了呢？”
“不會的。”在這件事上，白雪哀居然顯示出幾分難得的鎮定，“不會有人相信她，消息也傳得很慢。”
這估計就是她從小聽到大的說辭，不單單針對這一件事，而是在所有事上，她的長輩們都反複跟她強調過這個至理：白家碾死這些人，就好像碾死一隻螞蟻，完全不必擔心。
事情也似乎就是這樣。畢竟就算是白雪哀身敗名裂的現在，質疑她當年有替身代打的聲音也還是很少很少，少到扔進人海之中激不起一個浪花。當年那個替身，要麼嘴真的很嚴，要麼就是已經被做掉了！杜玉書一驚，“你爹娘不會把她殺了吧！”
這句話出口的瞬間，杜玉書腦中猛地想到什麼，不久之前越斐然講的一句話迅速貫過：我差點就在這兒長眠了！
她一下就把目光轉向越斐然，一個匪夷所思又出奇合理的猜測浮出了水麵，“謝映，你不會就是那個替身吧？”
如果越斐然就是當年那個替身，就什麼都說得通了。她武功那麼高，少年時橫空出世也不足為奇，殷紅汐會在跟她過招時質疑她的身份也是因為當年確實敗給了她！越斐然還對白府這麼熟悉！而且……
杜玉書又看了一眼白雪哀。推測到這份上以後，她才注意到白雪哀的身量。白雪哀長了一張相當人畜無害的臉，性格又那麼怯懦，以至於讓杜玉書始終忽略了她個子也很高這件事。
越斐然是放在男人堆裡都算高的，白雪哀隻比她矮了半頭，這個差距在十幾年前想必隻會更小。如果白雪哀沒有發胖，身形再精練一些，哪怕是現在，恐怕都還能跟越斐然在身形上有幾分相似。
這發現真有點嚇人了。杜玉書主要是很恍惚，身邊這麼熟悉的一個人居然摻和過那麼多江湖大事嗎？！越斐然回答起這個問題，心情甚至毫無起伏，“你猜對了。”她又把臉朝殷紅汐的方向一偏，“她應該是早就猜到了。”
殷紅汐臉色不大好看，但由於見過她真惱火的時候，杜玉書能看出來她現在隻是有點不高興而已，並沒有動手的風險。
最受驚嚇的是白雪哀。她看看越斐然，臉色白了又白，血色全褪的嘴唇還在隱隱哆嗦，“你、你是來報仇的嗎？”
越斐然衝她假笑，“我如果是來報仇的，你已經跟你的爹娘在黃泉路上團聚了。”
從來沒人敢在白家府邸內這樣大放厥詞，白雪哀第一反應不是憤怒，而是更加的恐懼，她完全應付不了這樣的情景，也從沒有哪一刻像現在一樣清楚感到自己的性命懸在刀尖。越斐然一句威脅意味大於安撫意味的表態，是穩不住她的。
杜玉書看她嚇成那樣，有點可憐她，道：“你放心吧，她不會讓你血濺五步的，我們跟你爹媽不一樣，我們都是體麵人。”
她一邊說，還一邊把殷紅汐擋一擋。這位可能真的不是體麵人。
然而殷紅汐倒出乎意料的始終沒什麼反應。之前什麼也不知道的時候急得要死要活，現在真相大白了，她反而安靜得跟死了似的。杜玉書不是很想管這個一陣一陣的瘋婆娘，她更關注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謝映，白家的人當時要滅你的口嗎？”
“其實本來是不必的。”越斐然作為杜玉書眼中的苦主，提起這樁事時的情緒卻跟在回憶一個樂子似的，“當時商量得蠻好的嘛，我替他們女兒把比賽打了，我再拿錢走人就行，結果我一不小心打得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