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想,和能不能,是兩回事。
現在的問題是:如果這一次不訂立那樣的公約,是不是即刻就收回冊封?對於藩國先署名訂立公約、而後卻又不去做這件事,又什麼時候、以什麼形式來引發下一步呢?
……
深秋初冬,這個時節往往滿是收獲的氣氛。
按照大明的新曆法,公元二三八二年的太陽曆十月一日,大明北京城已經被包圍進新城區裡了的天地壇裡莊嚴肅穆。
今天是大明天子親自祭祀天地,今天隻有典儀。
而這典儀,除了大明在京諸官要出席,諸國正副使也在其列。
典儀的其中一項,是揭幕矗立於天地壇大享殿中間一層圓台上的銅人。
大享殿三重簷,上青、中黃、下綠,寓意天、地、萬物。
在大享殿之下的,也有三層圓台。
按如今大明的新計量單位,這大享殿有了比較精確的尺寸:高三十八零二距,直徑二十四零二距。
這是一個明堂式建築。
所謂明堂式建築,就是明正教、宣教化的場所,是最高規格的禮製建築。建築的內部格局,要有雙重外圓內方。
具體就天地壇而言,第一層外圓內方是外圍的辟雍,天地壇的外部範圍呈圓形,又有方形的城牆和四門。第二層外圓內方,則是大享殿圓形的圓台和建築外壁,以及它內部分割出來的方型屋子。
大享殿之內最大的方型屋子,被稱作太室。在太室的正南、正北、正東、正西,分彆被稱為明堂、玄堂、青陽、總章。底層、中間層,共有“五室、九室、十二堂、八個”的布局講究,分彆寓意四季、十二月、十二時辰以及周天星宿等,構成濃烈的象征意味。
現在,大明天子在那象征“地”的第二層圓台上,安排揭幕了一共八尊銅人。
每個銅人都一樣高,用擔任主持的嚴嵩的話來說:“其高為三九二距零七,其重為九九八十一斤,分毫不差。內腹中空,吞吐天地浩然之氣;手托升鬥,蘊藏一方沃土,重凡一斤,取自八方!”
銅人手裡托著的,先是一個小亭子一般的盛具。而其內,才放了一個透明玻璃製的標準升鬥,其中裝了土壤。
諸藩使臣知道,大明宣交使啟程回京時都取了些當地土壤。
然而現在藩屬國這麼多,這裡卻隻有八尊銅人。
其後揭幕的,又是位於明堂通往太室的影壁——後土壁。
這一麵寬達十距、高達五距的影壁以金屬為寬,以玻璃為麵,擋住了其後的各色土壤。
這些土壤,大體被分割為日、月、星、底四種區域,每個區域內的土壤色澤都不儘相同。而用來勾勒出日、月、星三辰輪廓的,則是金、銀、銅三色金屬。
看得出來,那圓弧、支線,都圓潤或準直。
朱厚熜朗聲吟誦:“今年,朕製告天下,以煌煌青史明載之共和元年為始,稱公元二三八二年。”
“今年,朕取諸藩國沃土,以合乎天理之度量準衡,獻中國及八方後土於天地。”
“朕承天命,禦極守土二十又二載,治政安民無有懈怠。先賢教誨,天下大同不敢或忘;君臣同心,四海殷富誓為眾誌。”
“今宗藩同祭天地,朕承萬民眾望,告以秉國二十二載之成效……”
在明堂內外,大明皇帝述說著他和群臣二十餘年來的功績。
通傳聲中,讓諸藩使臣感覺到不同的,是大明天子所講述內容中豐富的數字。
楊慎自然聽得清楚,他聽著也有點恍惚。
正德十六年,這位天子還是少年時,他從他當時擔任首輔的父親嘴裡自然也曾聽過許多數字。
當年隱匿了多少田土和人丁?這雖然隻是舊製的結果,但從皇帝口中向天地稟述出來後,還是顯得大明的田土人丁都擴大了很多。
財政收入、商貿規模、水利工程、鋼鐵等重要工業品產量、直道馳道裡程……
落在諸藩使臣耳中,這是大明天子對於天朝國力的直觀闡述。
他們不知道這些數字是真是假,但天文數字一般的規模哪怕折半再折半,對他們來說也是難以企及之數。
朱厚熜做了“工作報告”般的“稟告”,最後才來到了收尾。
“天下萬民,仍不足稱衣食無憂、老有所養幼有所依。”
“中國內外,宗藩發展參差不齊、三五敵酋逆流而行。”
“朕參悟天、物、人三理,懷抱造福天下萬民之誌,今日既告天地,亦曉諭八方敵友。”
“中華人民皇憲大明國,是為文明大國。上國之尊,非因國富兵強;實因以民為貴,四海歸心!”
“逆萬民心之所向,與文明大國為敵者,朕必吊民伐罪。”
“慕文明國之教化,以達者為先習練者,朕必不吝幫扶。”
“諸國萬民,共聆朕諭。”
“四海和而不同,不必如一,然中外和定、互通有無、百姓安居樂業,此百利之基。”
“八方圈地自矜,縱欲忘民,則久而生亂、禍國殃鄰、域內生靈塗炭,此百害之先。”
“今攜諸國使臣祭告天地,而後共定商約、和平大計,萬事以民為重。”
“既奉中國為宗主,宗藩百姓皆朕子民。”
“害朕子民者,雖遠必誅!”
“佑朕子民者,不吝嘉賞!”
在諸藩使臣聽來,說了那麼多務實的內容、宣揚大明實力之後,大明天子咄咄逼人、睥睨八方的氣勢已經很明顯。
今天的一切都顯露出一個意思:臣服。
若想求個冊封加強王權正統,就要接受自己的子民也是大明子民這個設定。
若求了冊封又不按大明的要求來,“以民為貴”,同樣是害民而應被誅的罪臣。
若想就此脫離大明藩屬的身份,那更是將直接成為大明的敵人,周邊不安穩的存在。
朱厚熜放下了並不是章句規整的祭文,轉身走出明堂之外,接受內外諸臣跪拜。
此時此刻,他的目光平靜,但霸道氣息一點也不掩飾。
時代不曾給他束縛,而他認定了在做應該做的事。
無需糾結於對錯,至少相比起現在大明之外的太多“王”,朱厚熜定能帶來一些更快的發展。
用更好的技術和製度,取得更好的發展,這就是硬道理。
正事,是明天才開始談。
但今天,要先表明態度。
祭祀完了天地,朱厚熜可以不用繼續齋戒了。
這天夜裡,擺駕回宮,賜宴諸藩使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