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寺塔看著我們廠子長起來的。”這是一句幾乎廠裡每個人都會說的話。
隨著閒逛的導演來到廠房裡時,汪明月再一次聽見了這句話。
“我們雖然談不上是搞創作的,但也知道你們搞創作的聯想能力都特彆強!”陳伯伯笑得爽朗,很顯然,眼前的導演在他眼中還是比較投緣的。
就像導演說的那句話:無論是哪個時代,大家都想著要掙錢。隻要用正當的手段,不違法,不犯罪,不違背公序良俗,能掙到錢就沒有什麼好“低人一等”的。
陳伯伯喜歡這樣的坦率。
江南朦朧的婉轉裡一直就藏著一份率真——香的真實,美的真實……
“您們怎麼算不上創作啊?”導演指了指桌子上剛做好一部分的拉花扇片,“這麼精細的功我們可來不了。”
陳伯伯繼續樂嗬著,伸出手點了點桌子上半成品的扇子:“術業有專攻嘛,無非做的年頭長了些,我們要是想講個故事,能說明白就差不多了,哪有那麼多情感呀,動作呀?我們嘸花頭咯!”
“就連我這普通話也比不得你們!”
作為廠裡上一代營銷,陳伯伯的普通話算得上很標準。隻是明顯看得出,和廠裡的老員工們搭上話時,又或者閒談多了,鄉音便會不自覺的被勾出來。
“你看剛剛講的就是我們蘇州話……也是順口了!”
這些年需要陳伯伯直接麵向顧客的時候少了,更多的反而是帶一帶新人,坐下來講講舊故事。
導演同樣笑著點了點頭,沒有專門解釋什麼:“我祖籍也是這邊的,離咱們也不遠。”
不遠,肯定也不是蘇州。
“什麼普通話不普通話,我從小就在BJ那邊出生,對家鄉的了解不多,爺爺奶奶還在的時候,跟著他們回家看看……”導演陷入了回憶,無奈的歎了口氣。
“我好歹還能聽懂老家的話,孩子他們那一代彆說說了,聽都聽不懂了。”
“哎……”
話題有些沉重。
普通話很好。可方言背後牽扯的卻是無儘的鄉愁與鄉情。
是融不進的這裡,也是淡出去的那裡。
“您們這個地方還是不錯的,比我們這東奔西跑的踏實多了。”
“那哪比得了你們掙的呀?”陳伯伯拉過一把椅子,打開了話匣,“我們這是生活,你們那是理想。”
“哈哈哈哈哈……”
導演被陳伯伯的比喻逗笑了。
“什麼理想不理想?不都是為了好好活著。”
陳伯伯和周導演的話題,汪明月自覺有些插不進去,站在一旁聽著……這屬於老一輩們,自己對生活的理解。
很難能可貴的機會,看見兩代人之間觀念的不同——對於想要潛心創作的人來講,對於汪明月來講,可以聯想到很多事。
聯想到這個時代的變化,聯想到這個廠子的變化,聯想到那把曾經可望不可即,如今又近在咫尺的檀香扇的變化。
“說起來這扇子不便宜,倒也有道理,您們做一把也花不少功夫……沒個十天半拉月下不來吧。”
周導演說話是帶著京腔的,自幼長在京城,既有屬於京城包容坦蕩的氣韻,也沒少了根骨裡藏著的江南詩意。
“那還真差不多。”陳伯伯偏著頭琢磨了一下,“導演您這還懂得真多。”
“我當年美工出身的,這不是才對工藝美術也有點了解?但論懂得多,其實還不是您說的道理?術業有專攻嘛。”
“我這也就是說說,真讓我做就不行了!”手機響了一聲,周導演拿起來一看,是劇組那邊的消息,“得我這手邊有點事兒,那我帶著這姑娘先過去了,得空兒再和您聊。”
雖說隻是幫著打打下手,跟組遠比上學累的多,汪明月一天下來整個人隻想躺到床上睡覺——可依舊放不下手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