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紗帳朦朧了外頭的燭火,光線散開又昏暗。
說著,白色的裡衣褪下,他精瘦的身軀上深深淺淺,凹凸不平。
有一道傷,自右肩下貫穿至左腹,像是被劈開,又勉強粘連,成了一座山脈。
注意到她的視線,秦慕宵低頭看了一眼,把裡衣甩到一邊。
“是不是不好看?”
被牽引著,指尖觸碰到他的傷疤,並不細膩光滑,更像是嶙峋的石。
破了大洞的布偶,用上粗糙的碎布勉強縫補,針腳歪歪斜斜,橫亙著裂穀一樣的傷痕。
她的指甲有些長,觸感並非純粹的柔軟,劃過傷疤,讓人莫名痛癢。
秦慕宵停住動作,將她的手按在自己身上:“如何?”
“能如何,傷而已,誰身上沒有呢?”
“是啊……你也有傷。”
摟過她的身體,手放在她背上摩挲著。
那年冬日,許貴妃借口新芽衝撞,讓人拿了燒紅的鐵烙燙她的臉。
不論楚雲箋如何伏低做小,磕頭求饒,許貴妃也隻是輕蔑地斜眼看她。
新芽眼淚直掉,喊著彆求她,不過就是死,彆為她受折辱。
那時候,也不知道哪來的力氣,竟然掙脫了那幾個太監,衝上去擋了一下。
鐵烙一下子就燒穿了衣裳,烙在皮肉上,“滋”一聲,燒焦的印痕烙下,到底那時候也是皇帝的嬪妃,許貴妃怕鬨大了,暫且罷手。新芽花了所有的錢找太醫院還了燙傷膏,但也沒什麼用,後來,便成了這醜陋的疤。
初次同他一處,秦慕宵的手便流連在這傷處,似乎是安撫。
隻是時間久了,這傷疤去不掉,她也不在意了。
她歎一聲,輕輕推了推他。
“好了……鬨什麼彆扭?不是都當場還回去了嗎?還生氣?”
他沒退開,反而是耍賴一般抱得更緊。
她的衣料柔軟,貼在身上卻微冷。
他笑了笑,拆掉她的簪環。如瀑的長發滑落,挽久了,有點彎曲,用手理一理,順一順,上好的絲綢一樣流淌。
他歪了歪頭,臉貼在她的發頂,把她整個人抱在懷裡。
“我就是不高興……他要團圓,我也想要,連我去祭拜母親,都要被他打斷,他自己,有兒有女,還霸著你,還想讓你說出我不愛聽的話。”
“我厭煩,煩極了。”
感受著遲來的暖意,秦慕宵的語氣終於軟下來,闔上雙眼:“不如,我造反吧,把他們都殺了……”
她莫名笑了,拍拍他的背:“然後呢?”
“然後……讓你做皇帝……”
“不行,那你會讓姓齊的做皇後,然後讓小芽和桃子發財當官,然後把我弄進冷宮……”
“可你有權有勢,我也不能直接把你扔下去吧。”
越想越難受,他似乎已經預見了某種不忍卒讀的結局:“那又怎麼樣,陳家還不是有權有勢……你會和姓齊的,聯手……然後,當著我的麵……”
這家夥又要口出狂言,但是楚雲箋卻是一下子笑了出來:“噗嗤——喝的也不多,怎麼醉成這樣了?”
“正可謂——酒不醉人人自醉,當然,你若是硬要給我個誓言,那我也可以接受,比如,隻要我一個人,不會和姓齊的舊情複燃……”
楚雲箋笑意漸濃,手一下一下地拍著他的背,哄孩子一般開口:“好啊。”
他身體一僵,一會,又歎息似的笑了一聲:“也好……難得你這樣哄我。”
“嗯。”
誓言,就算她真的說了,他也知道是假的,說來今天不過是他傷心之下的一場任性,而她,很好脾氣地容許了。
“話說回來,如果你想,你可以爭一爭這帝位的。”
從前的他不能,現在他完全可以,隻要轄製住齊久臻,他的軟肋實在明顯,她,和家國,稍加利用,便能讓他猶豫不決。
但是……
“我最討厭皇帝。”
“我最討厭……除非是你。”
皇帝,皇帝!
他隻能想到那個男人,那個高大,年老,卻又精神矍鑠的家夥。
須發花白,臉上的皺紋深刻,像是刀劍刻出來的,居高臨下,看他的時候,不像是看兒子,更像是看一條吃穢物的狗。
“父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