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後始終未動,隻靜靜看著下方一片翻湧。
直至朝議近散,她才緩緩開口:“兵部尚書。”
那人出列,躬身不語。
“你坐此位多年,自知朝綱為何物,方遇之事,不論是你選錯人,還是容留不察……今日,你須給朝堂一個交代。”
兵部尚書沉默良久,終是叩首而下:“臣請辭。”
太後目光未動,僅淡聲道:“你之職,由宗人府推舉三人,自中擇一。”
此話一出,滿堂皆驚。
宗人府?不是樞台?
但太後沒有解釋。
她隻是看向最角落處一人……霍思言。
女子一身青衣,站得筆直,毫無懼意。
太後目光深處微不可察地閃過一抹笑意。
她開口,語調緩慢:“霍思言,北境一行,可有所得?”
霍思言抬頭,直視她。
“啟稟太後,除方遇勾連舊黨一案,尚查得邊軍補給有異,大批軍餉未至,糧草短缺。”
“兵部先前報告中卻記載一切無礙。”
話音落下,原已沉靜的朝堂再度轟然。
太後卻笑了。
“好,既然如此……”
她抬手一揮,聖旨由內監端出。
“自今日起,霍思言暫代兵部文調職權,協查北境軍務,直達天聽。”
這句話,不啻於在所有人心頭投下一塊巨石。
有人愕然,有人沉默,有人悄然後退。
霍思言領命,退下。
走出金鑾殿時,謝知安迎上,低聲問她:“你當真接了?”
霍思言卻隻是笑了笑。
“太後這是把火盆丟過來,看我敢不敢接。”
“我不接便是怯了,但我接了,她也要怕我會燙著她。”
謝知安沉默。
霍思言望著初升的天光,眼裡閃著寒意:
“走到如此的地步,太後越是試探,我就越是心安,如若有一日她不在試探,我便沒了博弈的棋子。”
朝議結束,皇城四門未曾即閉,幾道密令從禦書房暗中傳出,落入東廠、宗人府與內衛手中。
霍思言接旨當日,謝府門前便聚了十餘名官吏來回打探。
謝知安笑而不語,隻遣人奉茶送客。
入夜後,霍思言未曾歇息,直入府中密室,展開一張舊年兵部賬簿與北境營糧清冊。
李嵩端來藥湯:“姑娘,太後這是在給你立威。”
霍思言將其中幾頁重疊攤開,指著兩個不甚起眼的數目說道:“她要我查出多少錯,她就能洗多少人。”
“但她也在看,我到底查到誰身上。”
李嵩遲疑了一瞬:“若查到謝家……”
霍思言神色未變,手中筆鋒卻頓了頓。
片刻後她輕聲道:“謝家若有,我也不會留。”
李嵩垂目,未再多言。
密室中寂靜一片,唯有翻頁與筆尖落墨之聲,綿延入夜。
另一頭,沈芝入夜未歸宮,悄然穿入東廠密庫,將一卷舊年檔案呈於內監方盛。
方盛掂了掂那卷塵封公文語氣沉沉:“這是霍姑娘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