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芝輕輕笑了聲:“你倒是看得清。”
“可你真準備,就這麼和曾家硬碰?”
“如今太後尚未動,皇帝又不明態度,你一旦出手,就再無回頭。”
霍思言將最後一頁卷宗合上,手指按住封皮,淡淡道:“從謝家墳前起,我就沒想著回頭。”
“你若怕,可以退出。”
沈芝卻一步踏入燈下,目光鋒利:“我怕?”
“我隻是提醒你,若你真動了曾家,那就是動了整個舊宮脈。”
“屆時,所有藏在帷幕後的人……都會出來。”
霍思言點點頭,神色不改。
片刻後,她站起身,理了理衣襟。
“時候到了,今晚金雀宴,我不去,換你。”
沈芝一愣:“你不去?”
“這是敵國使臣入京後的第一次正式接宴,若你缺席,恐惹人猜疑。”
霍思言道:“就是因為第一次,我才不能出現。”
“他們若真有鬼,自會試探。”
“你去,看誰在觥籌間望我不在,看誰在歌舞前頻頻失神。”
“我隻要名字。”
沈芝盯著她看了片刻,忽而笑了。
“你倒是把我當誘餌了。”
霍思言不躲:“你願不願?”
沈芝哼了聲,轉身離開:“你欠我一件事。”
霍思言目送她背影離去,低聲道:“記著。”
夜宴設於金雀殿,燈火如晝,絲竹齊鳴。
西溟使團席於西側,正首之位是一名身披青鷺羽衣的青年男子,眼神輕浮,言語周旋,倒也不失禮數。
旁席則坐著幾名華服男女,皆為隨行副使、侍衛或樂伎。
宮中權貴儘數到場,連向不問政務的三王爺也罕見現身。
沈芝坐於中列偏位,身著內監華服,神色肅穆。
她目光如水,仿佛專注宴席,卻時時留心周遭視線。
金盞玉盤之間,一道目光自側後投來,短促卻帶殺意。
沈芝指尖輕敲,露出一絲譏笑。
她舉杯而起,作勢敬酒,悄聲道:“小白,去盯他。”
她指的,是那名副使中衣飾最素、動作最慢的青年男子。
一隻烏鴉無聲飛起,自梁上滑翔而下,消失在紅燭火影之外。
而此時的霍思言,卻悄然換了一身夜行衣,從兵部後門而出。
她手中捏著一道小巧銅牌,正是曾家舊時所用的私符。
這是昨夜從東宮密庫中翻出的殘物。
她要查清,這道牌上的刻字,是不是宮中現任某人的筆力。
若真查出……那她下一刀,便能斬得更準。
夜雨漸止,冷風如刃。
霍思言縱身躍入黑暗,眼底寒光未散。
西市邊巷,黑瓦白牆間,一間舊紙坊靜靜佇立。
雨水順著簷角滴落,打濕門口地磚。
霍思言輕巧落於屋簷之上,趁夜色未儘,從懷中取出銅牌,細細摩挲。
這枚銅牌的背麵篆刻著一行小字:“庚午私製”。
這類字跡看似普通,實則內含藏筆之法,是舊年間京中一支專供宮中定製暗器、符印的密製筆法,筆鋒極為特殊。
紙坊門緊閉,窗紙微動。
霍思言拈了指訣,一縷魂力悄然送入門縫,輕輕挑動門扇。
門“吱呀”一聲開了半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