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中程,諸事按部就班,惟氛圍始終如壓蓋沸水的銅鍋,暗響不止。
酒過三巡,樂聲漸響,一名身著金衫的年輕女子隨管樂起舞,乃東溟所贈樂姬,舞姿娉婷,裳帶飛揚。
太後輕啜薄酒,眼角含笑:“此舞風姿絕豔,堪稱異邦一絕。”
有大臣跟著附和,唯霍思言端坐不動,目光始終未落向舞姬身上分毫。
直到舞落曲終,東溟副使自袖中掏出一物,托起朗聲:“既是再宴金雀,吾皇有心,再贈我朝鎮南玉石圖,願與大胤重立通商章程,邦交共榮。”
這話一出,席上數臣俱變了臉色。
鎮南玉石圖,非尋常貢品,而是可指示東溟海域風潮脈象的圖騰之卷,一旦交出,等同東溟主動放開西岸通道。
如此示好,非但是修補,而是示弱。
太後略有錯愕,旋即眼神淩厲一閃。
“東溟誠意,我朝自不會輕負。但如此重圖,為何先不奏陛下,反於宴上突出?”
季蒼梧繼續含笑道:“正因陛下近日染疾,不便頻勞,吾皇欲先請太後過目,待圖錄入冊,再由使臣正呈。”
太後麵色平淡:“是麼。”
她沒再多說,眼神卻在悄悄觀察眾人神色。
霍思言卻冷不丁接過話頭:“圖倒是重物,隻是圖上魂印未解,若擅錄入冊,恐汙檔案。”
此言一出,立時讓太後的神色一沉。
東溟副使眼皮微動:“霍將軍此言,可是……懷疑吾朝所贈之圖藏有魂術?”
霍思言不動聲色:“魂器誤動才過一夜,我謹慎點,諸位不覺得應該?”
這話把太後都噎住了。
她雖不願霍思言當場攪局,可又不能否定她這層提醒。
否則若真有異術混進來,後果難料。
氣氛一時停滯。
就在這時,宮門外忽有內侍疾步而入,繞至太後身側低語一陣。
太後眉梢輕挑,旋即舉杯道:“既是疑魂之器,便暫留太醫院魂堂檢驗三日,三日後若無異相,再由禮部冊錄。”
“此事,就此作結。”
她話鋒一轉又道:“另有小事一樁,前番卷入魂案之宮婢,雖未明正典刑,但亦不宜再留宮中。”
“本宮已下旨,今夜將其逐出西華門,禮部、兵部可各派人監督,以防再起禍端。”
這番話乍聽是處理舊事,實則是分化霍思言、禮部與兵部三方,使其無暇再集中盯死東溟。
更關鍵是那句“逐出西華門”,早非單指宮婢,更像是在暗示,某些人,最好識趣些。
魏臨低聲問:“她在警告你?”
霍思言神色未動:“或者她在試探誰先出手。”
她舉盞一飲而儘,將空杯放下時,沈芝的身影無聲落在她身後。
低聲道:“屍坊那邊,有人動了魂笛殘料。”
霍思言回頭,目光冷厲。
“查到了?”
沈芝點頭:“東西沒落下,但留了味道,不是咱們宮裡的人。”
霍思言眼神一變,立時低聲喚道:“叫魏臨從東側繞出,封住魂堂。”
“告訴他,隻許進,不許出。”
沈芝頓了頓,忽而問道:“你猜,會是今夜嗎?”
霍思言眯起眼:“今晚太安靜,反而是最好動手的時候。”
她緩緩起身,重新步入宴中光火。
“我去給太後,敬最後一杯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