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門之事,一經皇帝暗旨放行,便如舊山崩裂,餘石滾滾,牽連不休。
靖安司內,一處密庫開啟,謝知安親自押卷歸檔,霍思言坐於主案前,一頁頁翻閱西北魂林戰事原卷,越翻眉頭越緊。
“這批檔案,是三年前初審案時剔出的無效卷宗,現在再看,全是關鍵。”
“這些調令、文書、移防記錄,前後相差半日,一道來自邊軍,一道卻來自禮部驛站。”
沈芝站在一旁,也冷著臉開口:“邊軍的移防命令被壓製了,調令未曾送達前線,反而是賀家那封,先到了。”
霍思言目光沉冷,抬手在案上畫圈:“也就是說,前線接到的唯一命令,是賀文清私令。”
“而後朝廷卻以霍將自斷防線,之由治罪,斬將、除兵,封卷,止議。”
“這一局,早已設定。”
謝知安低聲問道:“你準備何時動手?”
霍思言指尖頓了頓。
“不動。”
沈芝眉梢一挑:“什麼意思?”
霍思言抬眼道:“不動賀文清。”
“至少,不是現在。”
“他既承認私令,卻未引魂人入朝;既無正旨,也未通敵,其罪可重可輕,全在陛下一念之間。”
“而現在賀文清最重要的價值,是他知道上一層是誰。”
謝知安點頭道:“他手裡一定還有未出的牌。”
“他要護的人,還在朝中。”
霍思言:“我要查的,也是這個人。”
“既然陛下要我查,那我便查給他看。”
“從魂術舊案,到禮部檔案,再到賀家族譜、親姻關係、子嗣學仕,一條線一條線剖開。”
“讓陛下親自看到,他手中這位三思尚書,到底牽出多少人。”
數日後,宮中傳下口諭,禮部尚書賀文清“因年老體衰,請辭未果,暫回府調養”。
朝中雖有耳語,卻無一人敢言“查”字。
但靖安司暗地調人,已有多路人手進入賀家舊莊、南鎮學宮、以及其次子賀延之任職之處,工部營造司。
謝知安更是派出得力部屬查訪賀延之與一名宮中書令的往來,牽出新線。
“賀家次子曾以私信求調三尺天徽金,藏入太廟殿後。”
沈芝翻閱暗卷。
“天徽金是製魂陣樞的主要金屬……太廟後殿哪來的魂陣?”
謝知安搖頭沉聲說道:“怕是早就布下,隻待啟動。”
霍思言聽完,眉心沉沉未語。
她隱隱察覺,賀文清當年那封調令,不隻是棄霍將一人,而是為守一處大局。
“父親死那一年,正是魂術之禁重審之年,宮中與西溟議和未果,朝堂爭議不休。”
“有人想殺魂術,有人想保。”
“而賀文清,是那個“保”字的中間人。”
謝知安眼中閃過一絲遲疑,忽道:“那你……還信皇帝?”
霍思言神情未變,隻輕聲回:“我信他要坐穩這把龍椅。”
“而隻要他還想坐住,就不能放魂術之禍再起。”
深夜,霍思言獨自歸房,沉吟片刻,取出一枚封存多日的舊信。
那是她父親戰死後第三日送到霍府的密函,無名無信,無印無簽,唯獨其上留一行小字:“守你者,不止父命,查下去,莫怯。”
她指尖微顫,緩緩合上信紙。
隔窗風起,燈影微晃,她卻已定下主意。
必須查到底。
翌日清晨,謝知安來訪,語氣沉重。
“宮裡口風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