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聲音極輕。
“但彆輕舉妄動。”
兩人如影隨形,出了太廟西門,沿著宮後的小徑一路往北,夜色更深,涼風裡隱隱帶著鐘聲。
前方的抬箱人走到一處高牆前,敲了三下,牆內有人開了小門。
門縫裡透出一線幽藍的光。
“是這裡。”
霍思言低語。
牆上刻著的三個小字,在暗處仍能辨認,是靜安院。
她與謝知安對視一眼,眼底的光都暗了幾分。
因為這地方……本不該有人夜裡開門。
院門閉合的聲音像一塊石子,投入夜色深井,不起半點漣漪。
牆內的幽藍光極快地收斂,像是有人有意遮去。
霍思言伏在簷角陰影,能聞到淡淡的香灰氣,那並非尋常檀香,而是夾了海砂與艾草的味道,是西溟常用的祀陣焚料。
謝知安的目光始終盯著院內,低聲問道:“進去看?”
霍思言輕聲回應:“這院是禁地,在籍文牒上,它隻是空置的舊驛館。”
謝知安側過臉看她一眼,眼底沉靜而鋒利。
“可你知道,能藏在籍之外的地方,往往最不該空著。”
霍思言唇角微動,正要應聲,小白忽然低鳴,從高處的瓦棱輕輕掠過,落在院內一株枯槐之上,喙尖啄了兩下。
那是它傳信的暗號,表示院內有陣法波動。
“他們要動陣。”
霍思言屏住呼吸。
抬箱的人進了院,徑直往西偏殿而去。
那殿門前掛著厚重的布簾,簾下隱約透著符文的光,院中有兩人守著,一人抱臂倚在簷柱,一人半蹲在台階下剔著短刀上的鏽。
守衛的衣著雖是供奉司的式樣,腰間卻彆著窄刀,那是西溟水軍的製式兵刃。
謝知安俯身,指尖在地上比了個方向,繞東廊可避開正門視線。
霍思言點頭,兩人幾乎同時隱入陰影。
繞至偏殿側後,一扇小窗半掩著,窗內透出細微的藍光。
霍思言先行探身望去,隻見殿中地麵鋪滿了銀白祭絲,絲線交織成複雜的陣紋,中央立著一座半人高的木架,上麵懸著一塊黑漆木牌,牌麵刻滿細密的咒文。
幾個供奉司的身影正忙著將新抬來的六口竹篾箱一一拆開,將其中的祭絲續入陣中。
“他們在加固陣心。”
霍思言眯了眯眼。
“是大型傳送陣。”
謝知安的眉心微蹙。
“傳到哪去?”
“在大寧境內,不會用西溟的焚料,這陣是送出境的。”
二人對視一瞬,都從對方眼裡看見了那層不容忽視的危機。
這不僅是宮中的隱患,還是敵國滲透的證據。
霍思言緩緩退開。
“今晚不能動,動了就驚蛇。”
謝知安看了看她,忽地伸手,極自然地替她理了理鬢邊被風吹亂的發絲,低聲道:“那就先盯著。”
霍思言垂了垂眼,沒說話,卻在袖中摸了摸暗藏的細刃,像是在提醒自己,這一回,不能讓獵物再跑了。
守在暗處的時辰極慢。直到戌末,殿內的人才將陣絲全續好,又從木架上取下那塊木牌,封入一個烏漆匣中,交給一名著灰袍的瘦高男子。
那人出了殿門,直往院門方向而去。霍思言與謝知安對望一眼,幾乎同時閃下簷角,沿著另一側廊道悄無聲息地尾隨。
院門開合的瞬間,夜風灌入,掀動灰袍男子袖口的一角,霍思言的目光在那一瞬間凝住。
袖口下壓著一圈金線暗紋,那是內織局為宮中重器所織的“龍蠶緞”。
而此刻,這件龍蠶緞的下擺,正往京城最隱秘的暗巷裡去。
她心底的弦被繃得極緊。
這條線,一旦追下去,就不隻是太廟的事……而是整座京闕的安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