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靖安司,天尚未翻白。
內堂燭火明明滅滅,魏臨早守在門口,一見兩人歸來便壓低了聲:“司裡暗樁回話,今夜神策門未再放車,太廟西偏殿有人添值,供奉司多了四個生麵孔。”
“記下身量、步子、口音。”
霍思言拂去衣上濕痕,將那枚雁紋小符與卷起的西溟地圖一並攤在案上。
“再記,靜安院西偏殿,子時啟一次,浮潮港石堡下層井道收人,青銅瓶內引魄露蠟印雁章,三更後第二次啟陣,送牌一方。”
她停了停,又落下一句:“陸無生親臨堂室,口令狗、貓,這兩組人,一外一內。”
沈芝已在一旁磨刀,抬眼道:“這事,今晨便入宮說?”
“不可。”
霍思言搖頭。
“呈三成,港上與內廷兩頭一起揭,隻會驚跑一半、藏深一半。先敲太廟的門要鑰匙,鑰匙一在手,今晚就能反鎖。”
“鑰匙?”
魏臨一愣。
“供奉司的牌與內織局的簽。”
謝知安接道。
“還有,陛下的半句口諭。”
霍思言提筆,飛快寫下一張小劄,押上靖安司印。
“魏臨,你去內織局拿帳,借陛下昨日禦前腰牌的影子做引,問祭絲昨日入庫、今晨未出之由,押回兩名掌簽的小吏,隻押,莫問。”
“沈芝,你去神策門盯門官的直係,問昨夜開門之時誰在場,誰沒在,釘人不釘口。”
“我去禦前。”
說到此處,她頓了頓,筆鋒一收,目光在案上一點。
“要一句可入太廟夜查。”
她直起身時,袖中那截金絲鎖針在光下微微一閃。
她將那絲輕輕纏在指節,仿佛把一條看不見的線,再次握緊。
“今夜……”
她看向兩人,聲音沉穩。
“我們把“貓”窩翻了。”
“港上的“狗”,就交給你了。”
她轉眸望向謝知安。
“我會讓它咬回手上。”
謝知安唇角一勾,笑意極淡,眉眼間卻是鋒冷。
“誰放出去的,咬誰。”
申初,禦書房。
皇帝端坐,聽她將三成情報從容鋪開。
祭絲、神策門、靜安院、雁紋小符,每一處都恰到好處地留白,又每一筆都足以讓人心驚。
他直接問道:“你要什麼?”
“要入太廟夜查的一句口諭,要供奉司與內織局的簽鑰在我手上一夜。”
霍思言抬眸,迸出一絲笑意。
“還要……”
她頓了頓,慢慢吐字:“陛下彆出聲。”
皇帝盯著她,半晌笑了。
“你總要我憋著氣看你折騰。”
“陛下憋一夜氣,京中能多一夜命。”
霍思言拱手。
皇帝指尖輕叩案麵,終是慢慢點頭。
“去吧,把門鎖好,天亮之前告訴我,裡麵是誰。”
“諾。”
出禦書房時,風過朱樘,鈴聲微動。
她在廊下停了停,指尖壓著袖內那截細細的金絲,心下如明鏡,今夜一鎖,局就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