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未散,礫陣鎮外的官道已是一片昏白。
西溟的早晨帶著北地特有的寒意,霧氣裡混著乾燥的沙塵味,連呼吸都像被細沙摩挲著喉嚨。
驛館外,安渠早早備好馬匹,馬鬃上覆著防風的粗氈,鞍旁掛著西溟式的銅鈴,每走一步便叮然輕響。
霍思言踏出院門,目光越過街口,看見昨日的那條窄巷。
那裡已經空空如也,牆角塌磚被掃去,連那點暗色的香灰也不見蹤影。
謝知安低聲對她道:“夜裡我讓人查過,那兩名黑衣人沒進城,直接沿北道去了,似乎是回報消息。”
霍思言輕輕嗯了一聲,卻沒有多說。
她知道,既然陸無生出現在此地,那條消息早已穿過他們未見的暗線,送往了更深處。
一行人出了礫陣鎮,便上了通往王庭的北路。
道路兩側是低矮的沙丘和稀疏的灰白草叢,偶有黑色的岩石突兀立起,形狀怪異,仿佛石中潛伏著野獸。
安渠騎在最前,似乎興致極好,不時回頭笑道:“再走七日,就能見到王庭的第一重外關,殿下這趟可是趕了個好時節,正值秋祭,王庭熱鬨得很。”
霍思言隻是微笑,不置可否。
她看得出安渠眼底的探測意味,這一路上,對方話雖多,卻從不提及正事,倒像是在消磨她的耐性。
午後,霧氣漸散,天色呈現出一種刺目的湛藍。
遠處傳來低沉的轟鳴聲,像是千軍萬馬的鐵蹄,卻又夾著水聲。
“是鴉嶺河。”
謝知安眯眼望去,神色微變。
“比地圖上標的近了半日。”
安渠聞言一笑。
“鴉嶺河水急,我們得在此歇腳,等明早渡河。”
眾人隨他轉入河岸一處驛寨。
驛寨依山而建,木柵高約兩丈,寨門上懸著西溟軍旗,黑底銀鷲,雙翼展開,爪下壓著一柄彎刀。
進了寨子,霍思言注意到,寨內士兵衣甲斑駁,卻眼神淩厲,巡邏時腳步整齊,顯然是久經沙場的老兵。
夜裡,寨主設宴款待,席間安渠殷勤勸酒,席外卻有不時探入的視線,像要確認什麼。
霍思言舉杯淺飲,暗暗察看席上座次。
安渠居主位,她被安排在左手首席,謝知安則被放在遠側。
看似禮數周全,實則巧妙割裂了他們的交流。
酒過三巡,寨門外忽然傳來一陣短促的鼓聲,像是風裡卷來的暗示。
霍思言餘光一掠,見有兩名士兵快步入內,在安渠耳邊低語幾句。
安渠眉梢微挑,笑意不減地舉杯。
“殿下在此稍候,屬下去處置一點小事。”
他走後,席間的喧鬨聲明顯減弱,氣氛似乎被一股無形的繩索勒住。
謝知安趁著上菜的間隙起身繞到她近旁,低聲道:“寨外來了幾輛封閉馬車,車廂上蓋著黑布,看不出裡麵是什麼。”
霍思言心中一緊。
這封閉車隊,這在西溟多是運送機密軍械或押送重要人物的手段。
還未多想,安渠已帶著笑意返回,隨他而來的,還有一個高個的西溟軍官,鬢發間夾著幾縷銀絲,眼神如鷹般銳利。
安渠微一躬身。
“殿下,這是王庭的左都尉穆連將軍,奉命來護送您入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