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未大亮,外關的銅門便在沉重的轟鳴聲中緩緩開啟。
晨風裹著北地特有的寒氣,從門縫間直灌而入,像刀鋒一般劃過肌膚。
穆連將軍立在城門內側,神情一如昨日般冷肅。
見霍思言一行騎馬而來,他隻是微微頷首。
“殿下的路,已為您清出。”
關外的官道筆直通向遠方,路麵由灰白色的岩石鋪就,兩側稀疏的鬆柏在風中搖曳,樹影像是守望的士兵。
安渠騎在前方,引著隊伍一路北行。隨著日光漸強,地勢開始起伏,連綿的丘陵緩緩露出輪廓,偶有成片的羊群在山腳吃草,牧民的身影在遠處若隱若現。
行至午後,丘陵儘頭出現一條寬闊的河穀,穀底是一條向北延伸的官道,道旁的石碑上刻著三個西溟文字。
“迦隴道”。
“從這裡開始,便算是王庭的直轄地。”
安渠回頭笑道。
“再走三日,便能見到溟京的城影。”
霍思言看著那條延伸至天際的道路,心中不由暗暗收緊。
直轄地意味著軍政合一,任何人的行蹤都在王庭的掌控之下,她與謝知安在這裡的每一步,都會落入對方的眼中。
傍晚時分,隊伍抵達迦隴驛。
與之前的驛館不同,這裡氣勢更為宏大,外牆用青黑色的巨石砌成,門口懸掛著雕有雙鷲紋的銅牌,四角垂著獸骨飾物,在風中發出“叮叮”的聲響。
入夜,安渠卻帶來一則消息。
“殿下,王庭派來迎接的官員已先到驛館,想與您寒暄幾句。”
霍思言心中一動,王庭的人會提前來,便是試探的開始。
迎客廳內,燈火通明。
一名身著紫色寬袖長袍的中年男子坐在上首,鬢角花白,目光銳利。
見霍思言入內,他笑而不露齒。
“殿下千裡而來,辛苦了。”
“敢問閣下……”
霍思言欠身。
“在下薛嵩,王庭左相座下行走。”
男子緩緩起身,姿態並不卑下,反而帶著幾分審視。
“殿下的名諱,早在王庭傳遍,有人說,您是大周最聰慧的女子,也有人說是最危險的棋子。”
話音落下,廳中一瞬寂靜。
霍思言並未急於回應,而是從容落座,抬眸笑道:“聰慧與危險,從來隻在一線之間,看誰握得穩,走得正。”
薛嵩眼底閃過一抹興趣,撫須道:“好,殿下既來西溟,可願與王庭共飲一杯,以示兩國之情?”
話雖是邀請,語氣卻像是一道考題。
霍思言看向侍從端來的玉杯,杯中酒色微微泛青,帶著濃烈的草藥香味。
她認得,這是西溟特有的“寒蘊酒”,酒力極烈,且溫中帶寒,若不懂得應對,易傷臟腑。
她接過酒杯,目光未離薛嵩,緩緩舉起。
“大周與西溟,本無隔夜之仇,既然左相座下有此好意,我自然不拒。”
說罷,她仰首一飲而儘,動作乾脆。
薛嵩微微挑眉,似是沒料到她會如此直接。霍思言放下酒杯,淡淡道:“酒中有寒蘊草,入喉似冰,然過心即化,若心不靜,反會傷肺。”
薛嵩凝視她片刻,忽然笑了。
“果然不愧是大周的棋手。”
這一夜,霍思言回到客舍時,謝知安已在窗前等候。
他隻是看了她一眼,低聲道:“那杯酒,有毒。”
霍思言抬起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