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飲閣的燈一盞盞滅下去,雪地裡他們的影子並在一處,像被線輕輕縫住。
次日清晨,王城的說書攤前又圍滿了人。說書人一拍醒木。
“昨夜風飲閣,王上當麵問話,大周使者三問三中,城裡工坊要改印,茶肆封了三家,諸位!風小了,可風口,還在。”
聽眾裡,一個灰鬥篷悄然退開,轉進背巷,消失在一串雪腳印裡。
巷口角落,有兩行小字被人用木炭寫在牆上。
“旗在,風停。”
這幾字很快又被另外一行字蓋住。
“臨河不忘。”
城中兩股氣息,就這樣並排走了一段。
王城雪停,屋簷仍在滴水。
早市一開,茶肆門口就圍了人,說書人拍醒木,聲浪壓住了霧氣。
有人說霍思言是臨河來的,有人說她是大周的人。
人群越圍越厚,消息越傳越雜。
街角牆上,那行木炭字“旗在,風停”又被一抹新的黑痕壓住,變成“臨河不忘”。
灰鬥篷撣了撣手,轉身沒入人海。
客棧二樓窗下正對著這片牆。
霍思言端著熱茶,看了很久。她把簾子合上一半,轉身時,門被推開,冷氣卷著雪意鑽進來。
謝知安進屋,把另一壺茶放在炭盆邊,讓熱氣快些騰起來。
“又寫上了。”
他把鬥篷搭到椅背上,目光落在她手背。
“寫吧。”
她把茶盞遞給他。
“寫的越多,露出的手也越多,要不要我連夜擦掉。”
“不用。”
她搖頭道:“擦不儘的,反叫人起疑,不如讓它自己被新話蓋住。”
“你打算怎麼蓋。”
“讓他們自己說出來。”
她把簾角再壓低一點。
“把風口挪到王帳的門檻上,讓放風的人親自抬話進來。”
謝知安看了她一會,嘴角動了動。
冬陽斜斜地照進來,照得她睫毛邊緣發亮。
他忽然伸手握住她的指尖,把一隻薄皮手套笨拙地套上去,她沒抽回,隻抬眼看他。
“彆逞強。”
他聲音故意壓低。
“昨夜骨塔的熱還沒散乾淨。”
“你也彆逞強。”
她把另一隻手套塞進他掌心。
“你臂上的燙痕,彆再碰熱酒。”
他嗯了一聲,兩人對望一瞬,都把要說的話咽回去。
午前,他們把人分作兩撥。
一撥在城東茶樓落座,假作客人,故意議論“鈴模三點成鉤出自城工坊”的細節。
另一撥在市口說書攤邊投賞,請說書人改了詞,夾進“折柳渡秋汛偏東南”的暗語。
霍思言叫這法子“聽牆”。
她說,牆不聽人,人卻會聽牆,誰往牆上寫字,誰就會循著這些暗語來找源頭。
“記住兩句引子。”
她對隨行親兵做手勢。
“聽見有人接“三點成鉤”就跟,聽見有人接“折柳渡秋汛”就記。”
“我盯王帳那邊。”
謝知安係好臂甲。
“赫連昭若動,我先攔一攔。”
“你攔前,我收尾。”
她的語氣很穩。
“彆讓他們把節奏搶了去。”
午後風起,市井更響。
茶樓裡,那兩句引子像扔進水中的石子,引出一圈又一圈漣漪。
果然,有兩個灰鬥篷在二層角位低聲複述了“折柳渡秋汛偏東南”。
他們離席極快,沿著後梯下去,一頭紮進背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