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思言點頭。
“還有一令……”
老驛丞從懷裡摸出一封極小的信,遞上。
“是給謝統領的。”
謝知安接過,打開,裡頭隻有八個字,寫得極快,像刀劃過紙。
“護她北去,南關自解。”
他把信紙合上,火光映在他眼裡。
那一瞬間,他像把一口尚未出鞘的刀又往鞘裡按了一分,按得更穩,也更硬。
“好,知道了。”
霍思言轉向老者。
“驛丞,借你棚一隅,我要寫一封信。”
“請。”
老驛丞把案上的砂硯推過來。
霍思言把袖口裡的“紙線”拆開,攤平,用極細的筆寫下三組不同的密符,分彆給王帳、給南關、給大周。
寫完,她把紙裁成三條,卷起,塞進三隻不同色的小管裡,又從靴筒裡取出三枚細羽箭,逐一裝好。
“再叫三隻鷹。”
她看向屋簷。
驛丞出了門,不多時便引了三隻鷹落下。
三管三箭三鷹,一一發出。
鷹影掠過驛棚的簷角,消失在北方正亮起來的天穹裡。
“走吧。”
霍思言提起鬥篷。
“我們該回王城了。”
“從北回?”
謝知安道。
“對,從北回。”
她重複了一遍。
驛棚門外,雪被晨光照得發亮,像無數細小的刀背。
三人的影子並在一起,落在雪上,又被風吹散,像是不肯完全合攏,卻又在每一次分開之後重新靠攏。
行出兩裡,後方傳來鷹的第二次嘯聲。
那是“已達一”的回信。
緊接著第三聲、第四聲,仿佛風都被這幾道清音切開了幾層。
尉遲翊自嘲地笑了一下。
“到要緊處,還差一個轉身。”
“這個轉身,不在路上。”
霍思言說。
“在王帳。”
謝知安補了一句。
晨風從鬆針間滑過,發出一陣輕響。
遠處的雲像被一隻無形的手撥開,露出一線淺金。
雪仍舊在下,卻不那麼狠了。像有誰在高處,終於把手從鼓風的口上挪開了一寸。
“回去?”
她說。
“回去。”
他答。
“把風停住?”
她又說。
“把風停住。”
他又答。
他們在雪裡再一次並肩,朝王城的方向踏出腳印。
每一步都不急不緩,每一步都落得很穩。
前路很長,雪很冷,消息在天上飛,刀在地上走,人的心在胸腔裡沉沉地敲著,像鼓,也像錘。
敲向將至的白晝,敲向將至的風暴,敲向將至的和談與破局。
風雪夜色裡,木柵圍成的小營靜得出奇,隻有火把間或被風吹得“劈啪”作響。
霍思言靠在木樁旁,目光卻一直落在對麵的尉遲翊身上,他蜷坐著,像在閉目休息,可肩膀的細微抖動出賣了他的緊張。
“敵軍三日後主力南移,豐川關將空虛。”
這短短一句,足以讓整個邊境的局勢翻天覆地。
若情報能傳回去,大周與西溟或許能在敵軍回防前發動奇襲。
若不能,戰局便會向最不利的方向傾斜。
霍思言悄悄調整坐姿,將鬥篷下的手移到短刃上。
她明白,謝知安在暗處等著信號,可時機必須選在敵軍最鬆懈的一刻一旦錯過,他們再想脫身就難如登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