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遲翊蹲下,抽出一枚短簪挑開他指骨間的皮繩,銅鈴從繩端滑落,在雪上滾了一圈,發出極細的一聲。
“鈴舌是薄金。”
尉遲翊用指背輕碰鈴腹,沉聲開口。
“薄金不易碎,且易掩聲。”
霍思言把鈴收進懷裡。
她抬眼,目光與那弓騎相對。昨夜在旗前,她看見過這雙眼。
快,卻不穩,快的人隻看前路,不看人眼。
不穩的人,總忍不住偷看,她把披風向裡掖了掖,讓自己離那人的視線更近了一寸。
“你是替誰送鈴。”
她語氣很輕。
弓騎彆開臉,喉頭滾了滾,像要把什麼硬生生咽回去。
“鈴不是給我,鈴給你的主子,也不是給他。”
她一字一頓。
“鈴是給“在路上的人”。”
那人的肩膀猛地一僵。
謝知安站在一旁,沒有插話。
他的影子落在雪麵上,像一道橫在地上的木,樸直、沉穩。他在等霍思言的第二句話。
““路上”是雁頸梁北耳穀。”
霍思言盯著那人。
“鈴既成陣中暗號,也成路標,鈴聲一響,他們知該繞開虛連,奪梁背。”
弓騎的喉結上下滾了兩次,眼底那抹猶豫終於破了縫,他咬了咬牙,像是賭一樣,吐出一句。
“北耳穀有“雪窖”。”
尉遲翊心頭一跳,脫口而出。
“埋雪?”
“不是埋雪。”
霍思言搖頭。
“是借風。”
她指向北耳穀的方向,雪脊在那一頭斜落,形成一處天然的風道。
若有人預先掘出蜂巢一樣的空腔,再用薄雪遮麵,風一轉,整片斜麵就會被抽空,雪層連根拔起,如潮落海,儘數傾下。
那是比墜雪更狠的刀,刀一落,脊線處的人與馬,連影子都要被卷下去。
“誰做的手?”
謝知安沉聲。
“內海口的人擅此。”
尉遲翊答:“但需要一人引風。”
“引風的人在哪裡。”
霍思言看向弓騎。
那人彆過臉,沉默一會兒,終究低低道了一句。
“鬆針坡。”
謝知安與霍思言對望。
鬆針坡在北耳穀上緣的一道淺坳,冬日鬆葉落儘,枝條如梳,風一過,簌簌作響。
將薄網綿布掛上鬆針,再以油脂封邊,人眼難辨,隻要拉斷其中一處,整片“風網”便被打開,穀風沿著綿布的紋路直灌雪腔,雪窖儘傾。
謝知安吩咐道:“押下去,但彆讓他死。”
弓騎被帶走。霍思言沉吟片刻,抬手在雪地上用短刃劃出三道線,一道從旗線折往北耳穀,一道沿雁頸梁背走陰,一道直插鬆針坡。
“尉遲,你帶兩隊走梁背陰麵,不許冒頭。”
她落下第一道令。
“得令。”
尉遲翊抱拳。
“偏將,抽三十名弓手藏北耳穀右側石棚,誰露頭,先射風網,再射人。”
她落下第二道令。
“遵命。”
偏將應聲而去。
“謝將軍,你與我走鬆針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