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知安的聲音很平靜。
“我隱約有種不好的預感,可能得小心了。”
尉遲翊皺眉道:“將軍的意思是,他們還會回頭?”
謝知安沒有立刻回答,他隻望著雪下的山口。
風從那條口子裡鑽出來,像在試探,又像在倒抽一口寒氣。
他忽然拉了拉韁,馬身一緊,四蹄在雪地裡深深陷下去。
“他們會不會回頭,我不知,但我知道,若真有人不願敗,那人一定在這條路上埋了鉤。”
尉遲翊一驚。
“埋鉤?在雪穀裡?”
謝知安淡淡點頭:“敗兵不可怕,可怕的是假敗,雪夜裡一旦追殺太急,被他們反手一圍,那才是真要命。”
說完,他揮手讓弓騎止步,隻派十數人去遠遠尾隨,盯著那支潰兵的動向。
夜風越來越緊,雪花撲在臉上,像一枚枚小針。
軍中傳來鷹哨,是與東麓那邊的呼應。
謝知安抬頭望去,果然在山脊上看到一星亮光,那是霍思言點的暗火,火頭極小,若不是對過她的習慣,旁人幾乎認不出。
“將軍,是霍使。”
尉遲翊壓低嗓音。
謝知安嗯了一聲,心口忽然微微一鬆。
此“鬆”,不是鬆懈,而像是一根長弓拉滿許久,終於聽見弦與指尖間輕輕一響。
他翻身下馬,脫下手套,把冰冷的銅筒擰開。
裡麵一張紙薄得幾乎能透光,上麵是她的字跡。
“中線已穩,側翼待命。”
他盯著那幾字,指尖停在上頭,仿佛透過筆畫,能感到她執筆時心底的重量。
尉遲翊在一旁看著,低聲笑道:“將軍放心,霍使比咱們誰都穩。”
謝知安沒答,隻是將那紙小心折好,收進貼身的衣襟。
風口傳來馬嘶,雪中有鐵器輕輕一震的聲響,像有人在悄悄挪動陣型。
謝知安立刻神色一緊,手在刀柄上滑過。
果然,雪影裡竄出數騎,帶著殘旗和火把。
火光在風裡抖,映出他們臉上的血痕與疲色,他們口裡喊著投降,卻腳下絲毫沒有放緩。
“停下!”
謝知安喝聲冷厲。
幾騎卻仍舊逼近,弓騎已拉弦待發。
隻聽謝知安低聲道:“彆急。”
那幾騎衝到五十步時,忽然手一抖,火把儘數拋向地麵。
火光驟亮,雪麵上的黑影同時翻出刀槍,寒光一排像魚鱗。
尉遲翊大喊:“埋鉤!”
弓弦聲如驟雨,箭矢破空。
衝來的敵騎瞬間倒了三分之一,剩下的人卻不退,反而一齊壓來。
雪被馬蹄踏得飛濺,血水與雪混在一起,冷與熱在風裡交雜。謝知安揮刀正迎,刀光一閃,最前那騎的頭盔應聲而裂。
廝殺不過半刻,敵騎退去,雪地上留下幾具屍首。尉遲翊追了幾步,被謝知安喝止。
“彆追,他們隻是在試。”
“試?”
“試咱們是不是中計,敢不敢亂追。”
謝知安收刀,眼神冷沉。
“這才是真正的敗軍之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