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思言短促地吐出兩個字。
烏祿本能地抬眼,她眼中的寒光先一步撞上去。
那一瞬間,謝知安的刀如落雪,輕輕地、準準地,從破裂的戟杆中間穿過,刀鋒掀開散掉的木筋,順勢往上,順著烏祿胸甲的縫,直抵咽喉。
血柱在風裡被吹成細細一片紅霧,他的眼底最後一抹凶光像被風抹平,整個人向後仰倒,長戟兩截,墜在雪裡,發出兩聲乾冷的響。
“烏祿死!”
不知道是誰先喊了一句,嗓子沙啞。
那一聲迅速被周遭的風吞、又被更多人的嗓子接過去。
敵陣裡有一瞬迷茫,像浪潮被磐石截住,潮頭不知該往哪邊卷。
督戰騎在後麵揮鞭吼叫,鞭影在火光下像蛇,抽爛了幾個逃兵的背,仍壓不住那股慌。
“前壓。”
謝知安隻說了兩個字。
他的聲音不高,卻在亂兵心裡壓了一塊石。
大周的盾步這時前頂半步,矛林如雨,弓騎的弧線從兩翼悄悄合攏,像兩條收緊的繩。
霍思言把劍一收,馬頭一拐,帶親衛沿著敵陣最薄的一側貼殺而下,刀並不多落在背心,她專挑持旗與吹號的人,一刀一個,雪上便多出一串散掉的黑影。
敵陣的節拍因此越錯越亂。
風在這時候忽然變了向,吹得火焰往敵陣裡鑽。
方才還衝在最前的黑甲死士沒有了首領,隊形像被人用指尖一攪,散作一灘渾水。
尉遲翊提刀一聲長喝,壓著弓騎切了進去,戰馬抬蹄踐過倒下的旗杆,旗布在雪裡抽動幾下,便沉下去。
“勿追深。”
謝知安的聲音又從風裡壓來。
他看見霍思言馬腹濺著血,披風一側裂口裡淡淡滲出紅色,便把刀一橫,擋在她的側後。
幾支漏網的短矛從亂兵中飛出來,像幾尾冷光,他並指一抬,刀背接連把三支矛撥落在雪中,鐵在冰上跳了兩下,安靜。
“受傷了。”
他走近一步,指尖落在她護肩下沿。
她低頭看了眼那條裂口,呼吸不快不慢。
“擦皮。”
他皺眉,目光沉了半息,沒再說什麼。
風裡全是血腥,腥味壓住了雪的味。
兩人並肩再往前壓,直到亂兵徹底崩散,整條穀底像被人用一把寬大的刷,從中間刷出一條乾淨的道。
戰到此時,天色已在雲背後翻白,冷光像被雪地反過去,映得每個人的臉都帶著一層微弱的亮。
烏祿的屍體被翻了過來,他眼睛沒合,仍是那種不服的直。
霍思言蹲下,把他的眼皮按合。
她沒有說話,指腹隻在那對硬硬的眼瞼上停了半息,起身時,劍脊在她掌裡輕輕一響。
敵軍的第二層旗被人拖著往後撤,旗杆在雪裡拖出一條長痕。
尉遲翊催馬回來,甲上儘是雪渣與血泥,嗓子發啞。
“將軍,後隊亂了,再給一陣力,能把他們徹底打散。”
“萬萬不可。”
尉遲翊十分詫異,但謝知安看了一眼四周,雪是亂的,人是散的,馬喘得粗,弓弦也被霜咬得緊。
他伸手把刀收入鞘,聲音很淡。
“收陣,穩壓三裡,不要越線。”
“可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