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此時最想的,就是我們追,今日不是全殲之機,是斷其鋒之時!兵者詭道也。”
尉遲翊“是”了一聲,心裡那團火壓得極辛苦。
他回身去布置,過了兩步又回頭看了一眼,見謝知安站在風裡,肩背略微前傾,像是在用身體抵住一陣正往回灌的風。
俘騎從側穀押回來兩撥人,都是烏祿手下的偏將,有一個肩窩被刀勾開了口子,血被凍住,看不出顏色。
他被按在雪裡,嘴角浮著一點硬硬的笑,像雪麵上結的一點冰。
“誰與內府有信?”
霍思言在他麵前三步站定。
那人沒答,隻把舌頭在口腔裡頂了一下,親衛反手掐住他下頜,霍思言伸指一撚,從他後槽牙下挑出一片指甲大小的薄銅。
薄銅被她舉在風裡,光極淡,刻痕淺,幾乎要看不見。
她把它貼在掌心,換一個角度,兩個字才從粗糙的紋理裡浮出來。
“靖侯。”
俘將的笑意終於淡了些,眼睛也跟著冷下去。
他吐了一口血沫,咽回肚裡,霍思言沒看他,薄銅被她合在指尖,像夾了一道冷。
“押下去。”
她轉身就走,披風的裂口被風掀起,露出裡層的緊束,謝知安跟上半步,手伸過去替她把扣環按住。
“先纏上吧,免得傷了筋骨。”
“纏在穀口,血更冷。”
“沒事,我手暖。”
她停了一瞬,抬眼看他,他眼裡沒有笑,聲音也沒有起伏,這幾個字簡簡單單,像把火在風口遮了一下。
她沒再言語,任他把披風內側輕輕掀開。
他手掌穩,掌心的熱順著布料傳過去,止血的藥粉在傷口邊緣泛起一圈細細的白,像雪裡剛長出來的一圈霜花。
“疼嗎。”
“不……一點點疼。”
他指腹一頓。
“說實話。”
“疼。”
他“嗯”了一聲,扣好最後一枚扣環,手還停在她的肩上,風掠來時,那一隻手像把風按住了一瞬。
“烏祿這一死,他們就會退得很快。”
“退得快就散得快、散得快,春汛前不易再聚。”
“所以斷不可不追。”
兩人的話短短,像兩把刀在鞘裡輕輕碰一下,聲音低而穩。
尉遲翊遠遠看過來,短促地咳了一聲,壓下嗓子裡的酸。
他轉頭去傳令,弓騎分片清掃,步軍按列推進,把潰散的隊伍往更空的雪地裡驅散,讓他們在風裡自己散。
雪地上很快立起一行行細窄的木簽,又有一塊塊火在隱處燃起,火焰不大,夠暖手,不夠引視線。
有俘虜被押過來,膝蓋軟,一路跪在雪上,被拖出兩道長痕。
那少年也在裡麵,昨夜那半截鈴舌還在他懷裡,被人搜出來,遞給軍司。
少年抬頭看了一眼霍思言,眼神裡那一點倔強又回來了。
他張嘴,嗓子裡發出來的聲音像凍住的簧在動。
“我……看見過那個字。”
“在哪?”
“在……飼馬棚的橫梁上,有人刻的,很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