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處暗崗在鬆針坡,第二處在折水凹外緣,再往前便是內海口的小路。
到第二處時,風忽然回頭,像從雪下冒出來。
暗號從陰麵飄過來,短促,隔著風隻有尾。
她沒有回哨,隻把手往後抬起一個角度,親衛收馬,隊形一收一放,像魚尾輕甩。
“有人盯著。”
她低聲道。
親衛的呼吸收緊,馬嘴裡噴出兩股白霧,迅速散去。
“借他們的眼。”
她把節杖往鞍前一橫,鶴喙在月下亮了一下。
遠處的黑影立刻沒入雪凹,她把馬收直,行了三十丈,突地一拐,從風的下緣貼過去,腳印順著舊雪的硬脊走,幾乎不留痕。
“靖侯。”
她貼著風把兩個字吐出去。
親衛不懂她在對誰說話,隻把刀柄握緊。
第三處暗崗過後,有一截小橋,橋下黑得像井。
她沒走橋,帶騎從橋下穿過,水麵上浮著薄薄的冰,馬腿一踏,冰裂出一圈圈紋,像有人在紙上畫漣漪。
離營三裡,雪上出現了第一簇極淺的火星。
那種火,隻有專用的火油能燒出,不旺但遠。
她勒韁,停了一息。
“是給我們看的。”
“那看看就好。”
她讓馬向左移了一尺,節杖從膝上抬起,鶴喙在空裡點了一點,像在紙上落筆。
那一點落下的時候,背後忽地有一縷風從側裡切過,冷得直入掌心。
“來了。”
她不回頭,隻把劍托在鞍角,指節在劍脊上敲了敲,聲音很輕。
兩側的雪簷同時抖了一抖,像有兩隻伏著的獸把背抖了抖雪。
第一撥黑影從暗裡掠過來,三騎,都是輕甲。
第二撥隨之顯形,五騎,騎槍的杆子包了布,怕響。
她沒有發令,前一刻還在馬背上的兩名親衛忽然不見,像被雪吞進去了。
下一刻,那兩名親衛從兩側雪簷下鑽出,絆馬索一收一絞,第一騎的前蹄高高抬起,後腿在冰上打滑,人帶馬一起翻出去,啞的一聲,便沒了動靜。
第二撥騎槍壓下來的時候,鶴喙在她手裡一轉,節杖的尾在鞍角上一磕,磕出一聲乾脆的響。
三名親衛從她後側掠出,刀背隻挑韁繩,不挑人。
第三撥影子在夜色裡停了一停,像被這股子“隻挑韁繩”的冷意攔住,畏了一下。
“回去告訴他……”
她把節杖遞向那一處夜色,夜色裡沒有人說話,她又說了一句。
“彆逼我。”
夜色像被這句話按了一下,停了半息,最後那一撥影子散了。
雪麵上隻剩下剛才翻倒那匹馬的驢叫似的哀鳴,哀鳴被她抬手壓住,親衛一掌在馬鼻上按下去,馬眼一翻,安了。
她沒有回頭。
馬頭一直朝北,風從耳後過去,輕了一點。
營裡,謝知安伏在地形圖前,手指沿著折水凹的暗線慢慢劃。
他沒有等鷹哨,先讓號手在甲上敲了兩下,那是他們之間隻用過幾次的小記。
他敲完,自己也不由自主地笑了一下,笑意很淡,像刀鋒上滑過的一點溫。
“或許,她會把風按住。”
他說了一句,沒有人聽見,火邊隻有一隻小壺在輕輕地滾,壺嘴邊的蒸汽往上升,升到一定的高度就被冷氣掐斷了,像話說到一半收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