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
秋意已浸透長安的清晨,街麵上結著薄薄一層白霜。
趕早的百姓,嗬著白氣往城東的“聚友茶館”鑽。
木門被推開時帶起一陣風,卷著簷角的銅鈴輕響,裡頭已坐滿了人,粗瓷碗碰撞的脆聲混著茶氣,在微亮的天光裡蒸騰。
“聽說了嗎?”
“魏國公的案子定罪了,所有證據確鑿,判了斬首!”
“太平村的一千二百餘口,沉冤昭雪了!”
“朝廷還是有公理的!”
穿短打的腳夫程大昌剛坐下,就被鄰桌的老茶客童庚拽住袖子。
他剛從西市那邊過來,懷裡還揣著沒賣完的半簍新棗,聲音壓得低,眼裡卻閃著光。
“什麼魏國公?”
鄰桌忽然傳來一聲悶哼,原是個穿皂衣的中年漢子呂先,手裡攥著的粗瓷碗捏得指節發白,他猛地把碗往桌上一墩,湯水濺了滿桌。
頓了頓,又繼續道:“他這樣的畜生,也配得上國公尊位?”
“分明是該千刀萬剮的惡賊陳通淵!”
漢子嗓音粗得像磨過砂石,眼睛瞪得通紅。
言語之中,滿是對陳通淵的不滿。
“誒,你彆打岔!”
斜對桌戴氈帽的中年男人袁益,忽然掀了帽簷,敏銳捕捉到了重點,眉頭擰成個疙瘩,沉聲道:“殺了那麼多人,侵占民田,這也太輕了吧?”
“這樣的大周敗類,合該被滿門抄斬!”
說罷,猛地一掌拍在了桌案上。
憤懣至極!
死了那麼多人,犯下那麼多的大罪,就一個斬首就揭過了?
滿門抄斬都是輕的,就應該誅那陳通淵九族!
“話可不能這麼講!”茶館掌櫃正拎著銅壺添水,聞言手頓了頓,往灶膛裡添了塊炭。
“怎麼?”
袁益滿臉褶子都擰成了疙瘩,渾濁的眼睛瞪得溜圓,“你這掌櫃,還準備替陳通淵那奸賊說話?”
他沒想到這茶館掌櫃,屁股這麼歪,竟會替那殃民的陳通淵開脫。
“放你娘的屁!”
茶館掌櫃霎時就不悅了,罵罵咧咧道。
旋即,又繼續道:“陳宴大人也姓陳,要是滿門抄斬,豈不是連陳宴大人,都給一起斬了?”
茶館掌櫃臉紅得像灶裡的炭,額角青筋突突直跳。
情緒格外的激動。
“我倒是將陳宴大人給忘了!”
方才還劍拔弩張的袁益,瞬間偃旗息鼓,尷尬地撓了撓頭,賠笑道。
剛才隻想著對陳通淵那奸賊的處置輕了,卻完全遺漏了陳宴大人是他的兒子.....
“要是沒了陳宴大人,誰還能替咱們百姓做主呢?”呂先很是認同,點點頭。
邱之邵猛地一拍大腿,整得桌上空碗叮當作響,“可彆將陳宴大人,與陳通淵那奸賊,混為一談!”
“陳宴大人才是陳老柱國的親孫子,愛護百姓的父母官!”
呂先深以為然,開口道:“太平村以及長安百姓求告無門,還被魏國公私兵鎮壓的時候,可是陳宴大人接手的!”
“為了避嫌,也為了公正的處置,還將差事交給了,青龍掌鏡使李璮大人!”
那日明鏡司外,他呂先也在現場.....
陳宴大人那句“親親相隱”的秉公處置,還音猶在耳!
“對!”
程大昌應了一聲,似是又想起了什麼,忽然壓低聲音,開口道:“而且,我聽說陳通淵,死在了天牢死獄之中!”
這話像顆石子投進水裡,頓時激起千層浪。
周圍茶客們的好奇心,驟然被勾起。
“這是怎麼回事?”袁益湊了過去。
“快講講!”茶館老板亦是按耐不住,催促道。
程大昌端起茶碗,淺淺抿了一口,繪聲繪色講了起來:“說是那陳通淵與妾孟綰一,庶子陳故白關在一起,準備互相檢舉減刑,發生了內訌.....”
“最後那個被扶正的妾,咬斷了陳通淵的脖子!”
說著,為了更形象地描述,還猛地掐住了自己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