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德一身素袍,踏著未消的殘雪,走進京兆府驗屍房時,寒氣幾乎是從腳底,直接鑽進了骨頭裡。
房內彌漫著濃重的草藥味與血腥味,他一眼就看見停在中央的那張木板床上,覆蓋著白布的身影。
那是他的嫡長子,常威。
劉秉忠忙迎上前,剛要開口,卻被常德揮手製止。
他一步步走過去,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直到站在床前,才緩緩伸出手,指尖顫抖著掀開了白布。
常威雙目緊閉,臉上已沒了往日的鮮活,脖頸處的傷口被草藥簡單處理過,卻依舊猙獰。
常德僵立片刻,猛地跪倒在床前,雙手死死抓住兒子冰冷的手腕。
那腕骨纖細,還是他手把手教著練劍時,握過無數次的模樣。
“兒啊....我的阿威啊!”一聲壓抑許久的悲嚎終於從他喉嚨裡炸開,像受傷的野獸在絕境中嘶吼。“你睜開眼看看!”
“是爹啊,爹來了,來接你回家了!”
他俯下身,額頭抵著兒子的胸口,那裡早已沒了心跳,隻剩下一片冰冷。
布滿老繭的手撫過兒子的臉頰、眉眼,仿佛想將這張臉刻進骨子裡,悲慟裡滿是撕心裂肺的痛楚。
劉秉忠站在一旁,眉頭緊鎖,臉色凝重。
“常侯爺節哀!”劉秉忠終於低聲開口,聲音艱澀。
“節哀?”
常德猛地抬起頭,臉上滿是淚水與鼻涕,那雙銳利的鷹眼此刻布滿血絲,死死盯著劉秉忠:“本侯節你姥姥個哀!”
頓了頓,歇斯底裡地確認道:“劉秉忠,本侯問你,殺害阿威的是不是遊騁懷!”
說著,從屍身旁撐起,一步步逼近,身上的寒氣幾乎要將人吞噬。
“是的。”
劉秉忠被他逼得連連後退,後背抵在了冰冷的牆壁上,卻還是硬著頭皮點頭,聲音因緊張而微微發顫。
他深吸一口氣,穩住心神,快速說道:“案發之後,本府第一時間就,領人前去紅綃坊勘察了現場......”
“沒有第四人的痕跡!”
“鞋腳印完全吻合,也有目擊證人!”
說罷,緊緊盯著常德,生怕他做出什麼過激的舉動。
“那殺害我兒的凶手?”常德聽完,胸膛劇烈起伏著,像是有一團烈火在裡麵燃燒。
他猛地一拳砸在旁邊的桌案上,桌上的驗屍工具瞬間散落一地,發出刺耳的聲響。
“遊騁懷畏罪潛逃了.....”
劉秉忠深吸一口氣,說道:“本府已命人全場搜捕了!”
“相信很快就能抓到,還令郎一個公道.....”
“嗬!”
常德冷哼一聲,那笑聲裡淬著冰碴子,聽得人頭皮發麻,抹了把臉上的淚,眼神驟然變得狠厲如刀,死死剜著劉秉忠:“你京兆府還能從,小司馬府拿人不成?”
頓了頓,又繼續道:“接下來之事,就無需你劉府尹操心了......”
哪怕是用屁股想,都知道遊騁懷會躲去哪兒。
而身為嫡次子,小司馬遊望之必定會死保他!
想要將其繩之以法,京兆府這些人可不夠格。
還是得他常德自己來動手......
劉秉忠見常德轉身要走,忙上前兩步,聲音帶著刻意的急切:“常侯,你可一定要冷靜啊!”
“千萬不要衝動!”
他臉上堆著勸誡的神情,語氣卻像往烈火裡添柴:“那可是小司馬!”
再次著重強調了凶手父親的身份。
果然,常德聽完,胸腔劇烈起伏,猛地一拍廊柱:“旁人懼他遊望之,我常德不懼!來人啊!”
候在門外的親兵立刻應聲上前。
“點兵!”他的聲音如同驚雷,“去小司馬府緝凶!”
劉秉忠看著常德怒不可遏地發號施令,眼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精光,嘴上卻還在假意勸阻:“侯爺,這......這太衝動了啊!”
常德卻已懶得理,轉身帶著親兵大步離去,寒風卷著他的怒喝聲遠遠傳開。
劉秉忠站在原地,望著他們的背影,緩緩收回了臉上的焦急,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大人,咱們不再攔一攔嗎?”張胤先走上前來,“定襄侯這樣帶兵衝過去,怕是要鬨出大事.....”
“攔什麼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