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宴抬手示意繡衣使者打開牢門,朱異再次走進牢房時,手裡多了一卷洗得泛白的破布,一支筆與盛滿人血的硯台。
“哈哈哈哈!”
常德剛提起第一筆,筆尖上的血珠在破布上緩緩暈開,他忽然盯著那刺目的猩紅笑了起來。
起初隻是低低的嗤笑,很快便成了放聲大笑。
笑聲撞在冰冷的石壁上,震得燭火劇烈搖晃,連帶著陳宴袍角的陰影都在地上扭曲。
“常侯這是因何發笑?”陳宴單手背於身後,審視著常德,平靜問道。
“陳宴大人,陳大督主,你真當本侯蠢嗎?”常德猛地抬眼,血珠順著他的指縫滴落在囚衣上,眼神卻亮得驚人,像淬了火的刀,“看不出你玩的是什麼把戲?”
說著,將染血的筆狠狠擲在地上,筆杆撞在石磚上發出脆響。
言語之中,滿是陰陽怪氣。
他是衝動易怒了些,卻並非是能被人,當成猴子一般戲耍的蠢貨!
“哦?”
陳宴見狀,非但沒有動怒,嘴角反而勾起一抹極淡的弧度,像是冰麵下,悄然湧動的暗流。
他緩緩上前半步,負在身後的手,輕輕摩挲著腰間懸掛的那枚冰涼的玉佩,目光落在侯爺染血的指尖,帶著幾分玩味:“本督很好奇,常侯看出了什麼?”
此時燭火恰好跳了一下,映得他眼底那抹戲謔愈發清晰。
常德抬起手來,指向對麵的陳宴,聲音因大笑而發顫,卻字字清晰:“你陳宴作為宇文滬座下,最忠實最得力的走狗,恨不得獨孤大哥去死,又怎麼可能會幫獨孤大哥?”
旋即,仰頭望著牢房頂上漏下的一線微光,笑得眼淚都快出來了:“隻要有點腦子,都知道你沒那麼好心!”
指望獨孤大哥政敵的走狗,能發良心發現,去替他洗清嫌疑,其中難度不下於太陽從西邊出來。
畢竟,隻要有發難的機會,衝在最前麵的,十之八九就是這位陳督主......
“還真是犀利.....”
陳宴淡然一笑,緩緩抬手,撣了撣肩頭並不存在的灰塵,動作從容得仿佛在,看一場與己無關的戲:“原來常侯此前,是在試探本督呀?”
燭火在他眼中明明滅滅,卻照不透那層深不見底的平靜。
好似方才常德那番犀利無情的揭穿,不過是一陣穿堂而過的風。
常德歪著頭,直勾勾地審視著陳宴,眼神裡的銳利漸漸化作一片冰冷的譏誚,陰陽怪氣道:“陳督主的確厲害,難怪能將那些愚昧百姓,耍得團團轉,還能奉你為當世青天!”
頓了頓,又繼續道:“這封血書一寫,就是欲蓋彌彰,獨孤大哥才是真的,再也脫不了乾係了!”
說著,嘴角的弧度越拉越大,那笑意卻未達眼底,隻剩一片肆意的嘲諷。
這所謂的血書,看似是姓陳的“好心建議”,與獨孤老大哥撇清關係,他常德自己攬下所有的罪責,一切都很完美.....
實則是越描越黑,一旦寫下呈上,那世人會怎麼想,朝廷袞袞諸公會怎麼想,到那時不是屎也是屎,洗不乾淨了!
陰險歹毒至極!
“中肯的,正確的,一針見血的!”
陳宴聞言,輕輕拍了拍手,那聲音在寂靜的牢房裡格外清晰,承認道:“誠如常侯所言,本督就是這個目的.....”
那聲音裡是格外的坦然,聽不出半分被揭穿的難堪。
常德猛地一怔,像是被無形的手扼住了喉嚨,盯著陳宴那張極其坦然的臉,眼底的銳利瞬間被錯愕取代:“你竟能承認得如此坦然?!”
“還真是厚顏無恥!”
他本以為揭穿了對方的算計,總要看到幾分惱羞成怒,或是陰鷙遮掩.....
卻萬萬沒料到,陳宴竟就這樣大大方方地認了,連一點猶豫都不帶有的!
心黑手狠不要臉這一塊/.
這小子要比想象中,還要來得更加可怕!
“承蒙誇獎!”
“受之有愧!”
陳宴淡然一笑,眉梢微挑,不以為恥反以為榮,朝常德拱了拱手。
儼然一副驕傲模樣。
“你.....”
常德胸口劇烈起伏,被這副無恥的姿態,噎得險些喘不過氣,咬牙道:“陳督主,這想要的血書,本侯死也不會寫的!”
“死了這條心吧!”
說著,將硯台狠狠摔在地上,用腳碾踏著,聲音因憤怒而嘶啞。
縱使受儘酷刑折磨,也絕不可能讓姓陳的妥協,去威脅到老大哥!
“不寫就不寫唄!”
陳宴並未動怒,反倒懶洋洋地倚在門框上,看著地上的一片猩紅,慢悠悠地攤了攤手。
儼然一副滿不在乎的模樣。
頓了頓,又繼續道:“陳某這個人呢,向來喜歡做兩手準備的......”
說著,意味深長地眨了眨眼。
驢不喝水還能強按頭不成?
陳某人信奉有備無患,當然會有planB咯!
“什麼意思?”常德猛地扯了扯腳踝上的鐵鏈,“嘩啦”的金屬碰撞聲在牢房裡炸開,帶著一股壓抑的煩躁。
尤其是盯著陳宴那副雲淡風輕的模樣,眉頭擰成了死結,莫名有種不好的預感......
“你看,本督已經替常侯寫好了!”